再有一周的时间，就到一年一度的传统节日——端午节了。每个人都在谈论着该如何不白白度过这个法定假日，市场内外一串串的红葫芦无不在向人们昭示着火红的喜庆与祝福。
但正如朱自清所言“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都没有”，我总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我也想让自己投身于日益明媚的节日气氛，但心底流淌的那股淡淡的伤悲始终无法抹去。仔细想想，我明白了，这一切都缘于我的一个亲人，一个已逝去的亲人。
五月初五，这一天是屈原老先生的祭日。经过上千年的荡涤，在这一天，人们享受到的不再是无边的伤痛，而是被文化底蕴包裹的深深怀念。
我的三姑父正是在五月初五这一天降生的。这一点让幼时的我着实自豪了好一阵子。想想吧，屈原可是全中国老百姓景仰崇拜的爱国诗人、民族偶像啊，能和这样一位文化名人扯上点关系，还不够光彩吗？尽管这点联系用了十竿子才打着，但那又何妨。
三姑父与父亲的年龄相差无几，膝下有一儿一女——“一儿一女一枝花”，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啊。眼下，表哥表姐两家的儿子都已经入小学了，健康得很，活泼得很，茁壮得很。三姑父本应安心享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但一切美好都被六年前的那次意外击得粉碎。破灭了，就再也无法拾起：
六年前的一个夏日，种植香菇的老姑给三姑家打了一个电话。当年，家乡的几个村子盛行种植香菇，但有人欢喜有人愁，有的人家蘑菇床上就是不出几株。不知谁发明了一种奇怪的方法——用脚使劲踩，蘑菇就会迅速生长出来，没人能说得清个中的原理。表姐家也种了香菇，自己也上去踩了，但仍告无效。但当三姑及姑父上去一踩，局面立即改观，潜藏的香菇嗖嗖地往外窜。老姑家的蘑菇也遇到了同样的困扰，万般无奈之下，一个电话打到了三姑家。
接到电话，不敢怠慢，三姑父骑上摩托车，载着三姑驶向老姑家。就在距离老姑家仅有几分钟车程的路段，意外发生了。
远远的，三姑父就见迎面飞速驶来一辆轰响的摩托车，是不是还要左右晃晃。三姑父的车子本来就在路边，此刻又向边缘靠了靠。但出乎意料的是，对面那辆打晃的摩托车竟还是直直地朝着三姑父车子所在的一侧疾驰过来……
听人转述的，实在无法想像现场是怎样的一种惨烈。对面驶来的那人已当场殒命。三姑父不省人事，伤势严重，鲜血汩汩流出。三姑在后座上，但也陷入深度昏迷。
第二天，我乘车赶往县城高中，开始我的实习生活。途经发生意外的路段时，人们都在议论拿起惨不忍睹的车祸。一个拐弯处，我仍能清晰地看到地面上一片暗红的血迹。
去高中报到之前，我抽了一点时间去医院看望姑父姑母。但刚踏进住院部的大厅，就听到楼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真正意义上的豪恸大悲。我的心一下子紧缩在了一起，完了，那是表姐的哭声。
上到二楼，东侧尽头的病房门口，表姐正在发疯似的试图抓住姑父的双手。许多亲属也都黯然垂泣。
我壮起胆子，最大程度地靠近病房门口，屋内床上的死者映入眼帘。那就是平素威严的姑父吗？全身上下没被纱布包裹的地方已经所剩无几。
几个亲戚开始给姑父穿寿衣了。缠在身上的纱布一圈一圈，一条一条地被卸下来。伤痕累累的身躯逐渐呈现在大家眼前，表姐只看了一眼，又昏了过去……
我转身随护士走到距离姑父很远的一间病房，去看望三姑，那里听不到另一端表姐的嚎哭。这样很好，姑母心里的震荡会少一些。屋内，病床边已经围了好多亲戚，刺鼻的药水味将每一个人裹得密不透风。
姑母的身上插着好多管子。一会儿，姑母醒了，但她的动作只限于简单的转动眼珠，我想到《祝福》中的一个句子“偶尔地间或一轮”，对，就是这个样子。很显然，姑母尚未恢复意识。有个亲戚指着我问姑母：他是谁？姑母也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神很空洞，很幽深，很分散，我甚至有些怀疑她究竟有没有看到眼前的事物。
想起小时候在姑母家玩耍的种种愉快情景，想起姑父姑母对自己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我再也忍不住，任由泪水顺着脸颊奔流。我那可怜的姑母啊！我那可亲可敬的姑父啊！而我，如此轻易地就失掉了一位亲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至今我仍时常在想：人的生命何以会如此脆弱不堪。人类总以为自己是万物之灵，万物之长，总觉得自己比别的物种、比自然高上那么一筹。可残酷的现实总是能给人类的自高自大奉上一记响亮的耳光。其实，人不过就是自然界中最细微的一粒灰尘，风起尘扬，风消尘降，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分合合。有的幸运，踏上轮回；有的不幸，归于消亡，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再有一周的时间，就到一年一度的端午节了。市场内越来越多的商家在叫卖红葫芦、五彩线，我仿佛也从人们欢快的情绪中嗅到了悠远的粽子香。我很想亲手包上几个粽子，不管包出的粽子有多难看。作为中国人，我的粽子为屈原而包；作为亲人，我的粽子为姑父而包。
再有一周的时间就到五月初五了，让我们每个人都举起双手欢迎且欢送这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兼端午祭吧！

小百姓于2009.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