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栋的父亲办了个小化工厂，专门为外地的大化工厂生产一种叫t什么的化工原料。
春节时，陆栋从大学放寒假回家，他父亲以为他学的化工专业，便让他看看能否从技术和工序上给指导指导，降低降低成本。他在厂子里观察了两三天也没弄清怎么回事。他告诉他父亲，别看学的化工专业，他生产的这种东西他从来没听说过，课本儿上也没有。他答应他父亲把资料带回学校，咨询一下他们的化学教授。
这不，暑假又到了。陆栋一下汽车，离着二里地，就闻到一股比氨气和硫酸还刺鼻难闻的气味，令人透不过气来，时刻都有窒息的感觉。抬头眼望，那小化工厂的烟囱里正呼呼地向外冒着忽黄忽绿的浓烟。
他没有回家，直奔化工厂。
他站在厂房边上，细心观察厂房后面的境况：一片污水浸满了足有二三十亩的土地，尽管土地的周围已用土埂圈起，但附近的棉花、玉米、谷子等都是枯黄矮小，有不少已经干死。忽然，他发现十几米远的污水里躺着两只死老鼠，离死老鼠不远的地方还躺着一只死兔子。
他急忙进了化工厂，父亲却没在。
陆栋在家里见到了父亲，一杯水没喝完，就忙不迭地向父亲了解厂子的详细情况。
父亲告诉他，厂子开工一年了，扣除工人工资及杂七烂八的费用，再刨去给部分乡亲的土地与减产的补偿，还剩二十六万，正好是开工之前厂房、设备、安装等的全部投资。也就是说，成本已全部收回，照这样计算，一年最少得挣二十万。
“跟人家签着合同没有？”陆栋问。
“就是一份交货合同。”陆栋父亲说，“这个月的快完了，下个月的过两天才签。”
“别签了。”陆栋说，“停产吧。”
“为什么？”陆栋父亲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他。
“真的。爸爸。”陆栋把咨询化学教授后的结果告诉了父亲。
“毒是有，”陆栋父亲听完陆栋的话后说，“污染也有，化学东西，哪样没毒？哪样不污染环境？你们教授说得也太严重了，哪能毒死人呢，绝对到不了这一步。”
“爸，这是科学。”陆栋说，“老教授还说，如果不小心把这种东西吃进嘴里，会很快毙命。如果光接受环境的污染，等于慢性中毒，重里说就是慢性自杀，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就会显现。尤其是它能破坏人们的基因及大脑中枢神经和各个重要器官，降低人们的免疫功能，直接影响后代的身心健康和发育，这种影响可能是一代，也可能是几代，乃至失去生育能力。还有，厂房后的那些污水，它不只是破坏了土地的功能，使它们多少年都不能种植，重要的还会破坏地下的水资源，那些毒性物质万一渗透到我们的饮用水当中，将会危及全村一千多名父老乡亲的生命，后果不堪设想。”
“越说越玄乎了。”陆栋父亲说，“味儿难闻，毁地毁环境，这都明摆着，乡亲们和村委会也都给我提出过意见，谁来了我都好吃好喝好招待，后来就再不来了。当然，不包括因地和庄稼被污染而造成绝收和减产的那些人。”
“都是老乡亲，人家谁好意思光找你？再说，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知道这种污染的后果如此严重，甚至会影响到他们子孙后代的身心健康，你想，他们会怎么样？还有，也许是山高皇帝远，又没人举报，若是县环保局知道了，不光让你关闭，还得罚款。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关掉。”
“费这么大劲折腾了一年多，刚说到了见回头钱的时候，就凭教授的几句话，说不干就不干了？”陆栋父亲说。
“是啊，爸，我知道你办这个厂子花费了不少心血，总而言之，那是为了自己，比起乡亲们的生命健康来又算得了什么？当然，你也不知道它对大伙儿有这么大得危害。”陆栋说，“你刚才算得账不完全正确，这几十亩地将多少年不能耕种，环境的污染将给乡亲们以及他们的后代们带来哪些严重的后果，这些都还无法预料，明着是一年能赚二十万，可咱把乡亲们的健康都赔进去了，这可是多少个二十万也买不回来的呀！爸，你说，这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咱的成本是收回来了，乡亲们身体健康的成本还能收回来吗？乡亲们可能想不到计算这些，因为他们不懂，对这种污染的严重性还估计不了这么充分。可是，爸爸，我们不能把乡亲们和他们子孙后代的健康作为我们发财的代价呀，这样，咱们就会成为父老乡亲的罪人。”
“好啦，小子，别说啦。”陆栋父亲说，“你爸也不是只为自己不为别人着想的人，真像你和教授说的这样，我宁可停产，就当这一两年白折腾，设备、厂房全部卖掉，将钱统统发给乡亲们，用来补偿我给大伙儿造成的损失，求得老少爷们儿的谅解。可是，你说的严重性，怎么才能够让我相信呢？”
陆栋说：“那些污水，人喝了就会被毒死。”
陆栋父亲不相信，说：“一年来，猪、羊都到那里边去过，没见一个死的。”
陆栋说起那污水里的两只死老鼠和一只死兔子。
陆栋父亲说他从没工夫往里边观察过。
于是，爷儿俩商议带一只鸡去，给它灌点儿污水，看它如何再说。
结果，鸡死了，仅用了几分钟时间。
陆栋父亲这才感到无比得担心和后怕，他似乎看到了全村父老死的死残的残的悲惨情景，他庆幸有陆栋和化学教授的帮助，不然，他真会成了父老乡亲以及他们子孙后代的罪人。
“关掉！”陆栋父亲坚决地说，“我决不能成为父老乡亲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