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好长。夜有梦。梦里有父亲、母亲、二妹、我以及认识不认识的乡亲们。
父亲帮忙，我推独轮车，推茅坑的粪，往跨过一道沟渠的地里。父亲跟在后边，我吃力地推过去。乡亲们在路过的大队部为马家操办婚事，没有请我们。我们家似乎是刚刚为老人操办完丧事。看见的人让进去吃席，没有胃口。母亲去吃了。我端了一只自家的碗，半碗油，泡着饼，还炸着似的。回家，远远地喊妹妹，把碗端回去，我还要推车去呢。
好清晰的梦。这是3年时光积累的。
3年，1095个日日夜夜，好快。
3年前的12月，一段让我伤心的日子，从10日起守在父亲病体身边的十余天里，一点点看着父亲不能吃饭，看着父亲的生命一点点消亡，看着父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活生生看着至亲至爱的人，挣扎在死亡边缘，我们却没有一点办法拯救，我们还只能强忍伤悲劝慰，想想是够残忍的。
父亲的泪，父亲的目光，父亲的不舍，父亲的嘱咐，3年来的我每时每刻不曾忘记。有好长时间，我都觉得是在梦里，我多么希望真是在梦里啊。
哀莫大于心伤。好长时间里，有一种痛，钝钝地，像什么在咬噬着我的心。我想着能够痛快淋漓地大哭一场，把心里的郁结倾倒出来。但是至今没有做到。这种郁结在心的伤，这种积聚在身的痛，还时不时会出来咬我一口，有点儿痛。我到想，怎么也不狠狠地痛上一下子，让我能痛快些。
当母亲去年猝然离开的时候，在我有伤的心里又重重地落下了一块石头，压在旧痛处。更沉的永久缓释胶囊植入我的皮下，释放着彻骨的淡淡的痛。
这不是我的父亲母亲所期望的，他们希望我轻松，他们解放了我平素的挂念与经济、时间上的照料，他们只用短暂的病让我们记着就算了。他们完成了对儿女们的最后付出：不拖累。然而，他们越高大，越给予我的多，越不让我付出，就越让我自责。感恩而失去对象，让人抱憾终身。
只有在梦里，我没有痛。我看到父亲母亲，我感受着他们的慈祥。刚醒来的那一时刻，心里暖暖的。是他们来看我吧，我感受到了。爱无尽头，只有父母能给予的，那怕冥冥之中。
长夜的梦啊，你为什么要醒来？！

2009年1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