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夜繁星
少时的夏夜大多在家乡的一个晒场中度过,那时的农村还没有电灯,大人们吃完晚饭后就去晒场乘凉,燃起艾蒿,铺上草席,仿佛一把蒲扇便可将劳作一天的辛苦赶走。躺在地上仰望夜空,无边无际,无遮无掩,真正有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的享受。
而孩子们呢,则在一张张铺得很近的草席间跳来跳去,翻跟斗、打纺车盘、摆家家。两双小手交错握起来就是一顶现成的轿子,新娘子坐上轿子,在漆黑的夜色中依然幸福美丽。累了就仰躺在草席上数天上的星星,这边一颗、那边三四颗、可是无论怎么数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颗。外婆告诉我天上有多少颗星星,人间就有多少个人,若有一颗流星坠落,就代表着一个人离去,因此多年来只要看到流星划过天空,我总不免要在心里叹息一声,根本来不及许愿什么的。
躺在地上看星星,看月亮,仿佛整片天空属于我们所有,家长们凑合起来教我们许多民谣,比如“天上星,亮晶晶……”,“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月亮亮亮,囡来望娘……”等等,印象最深的是外婆教我们猜谜语:“青石板,石板青,石板青里打铜钉”,它的谜底即是天上的星星。现在想来这些看似简单朴实的句子,其实蕴含着闪光的智慧,暗藏着无限玄机,推敲起来还真是韵味无穷呢。
外公教我们认别星星,看北斗星、启明星,还有牵牛星、织女星,白茫茫的一片是银河,传说是王母娘娘将银簪一划便成一道千年万年也无法逾越的洪沟,从此以后牛郎和织女只好隔河相望,永生忍受相思之苦。
那时的晒场边的菜园子里种着许多瓜果蔬菜,苦楝树是菜园子的栅栏,丝瓜藤缠绕着树枝,与树荫构成上下二道天然的篱笆,夜风起时,龙蛇起舞,沙沙作响,萤火虫在藤蔓上闪烁,我常常想着“夜开花”这个名字用在丝瓜藤上也许更加确切,星星与萤火虫交相辉映,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简直就是心花努放了。
离开家乡已二十年了,现在的农村大概也用上了电风扇和空调,这些年的夏夜仿佛都在虚度,看星星看月亮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了,偶而走出斗室,看到的也只是局部的夜空,再加上街灯明亮,星光显得暗淡无力,哪里还分得清谁是牛郎?谁是织女?今年高温不雨,有幸遇上停电的日子,我看到一家子、一家子在始丰三桥上露营取凉,于是怀想起少时的辰光。原来幸福可以在不经意间出现,而且又会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我总觉得星星是属于夏夜的,而明月应属于秋夕,就象杜牧的《秋夕》和秦观的《鹊桥仙》一样,读了便会引发一种思乡之情,从而联想到许多属于我少年时代可以心花努放的夏夜,可惜的是外公、外婆已随着属于他们的流星远去了,家乡也正发生着沧海桑田的变化,如果有机会我真想与远在天涯的堂兄妹们相约在家乡的晒场上,重新体会一下:“轻罗小扇扑流萤”,以及看“银汉迢迢暗渡”那种繁星闪烁,整片天空属于我们的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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