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芳老师
那是五月,一个安详的傍晚。天边最后一缕绛红色的的夕阳柔软而懒散地从树梢上消褪,古荡中心小学的戏台上正飞奔着七八个挥着绿丝巾跳着舞的女孩子,在美妙婉转的歌声中她们摇摇摆摆着。那个最漂亮的唱歌的大女孩,就是我年轻的阿芳老师。
阿芳老师那时刚分配到古荡小学任教第二年,二十岁,梳两条长辫,辫梢上扎一对梨青色的蝴蝶结,她下身的喇叭裤也同样是素雅的梨青色。也许是为了不错过与阿芳老师相遇,我那年刚好从瑶村小学的复式班四年级转到古荡中心小学,住校就读五年级。阿芳老师就袅袅婷婷地走进我的视野,她教五年级数学,还兼了三个年级的音乐课。
每年六一儿童节前,乡政府就会举办一场文艺联欢。这对孩子们和阿芳老师来说,是个盛大庆典。直到今天我每每回想往事,不知为什么对乡村贫困之类的情景都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这大概源于我不切实际浪漫的天性,就像在儿童节里,如果食堂能加餐,饱食一顿,我也会高兴一下,但我更渴念另一种奇迹出现,比方说一本书,或是一个高出于平地的简单舞台,就可以让我获得一对翅膀,变成飞翔的鸟儿!
这场由乡政府提供场子,由阿芳老师带队并主持的文艺演出,将或多或少影响到我今后的一些东西。阿芳老师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节目了,其中《在希望的田野上》大合唱,由她自己领唱,二十名戴红领巾的少先队员合唱,还挑选了七八个女生挥着绿丝巾在一边伴舞——这实在太令人兴奋了!阿芳老师除了在音乐课的时候教全校同学唱这支歌,每天放晚学后,还教我们几个伴舞的小演员在学校的小戏台上练习动作。
我应该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一个。阿芳老师出于对幼小者的宠爱,就在节目中特意给我安排一个半分钟的单独飞翔。
这首歌是没有小鸟的。另几个孩子一边嘟哝着。
在希望的田野上,是应该有小鸟的。阿芳老师笑了。
我们也笑了,我们更愿意相信阿芳老师的话。
每次排练,当我们像插在田野中的小麦禾苗样随风摇摆挥舞绿丝巾时,阿芳老师边唱边走过来,她含笑着逐个抚摸了我们的小脑袋后,就牵过我的手,让我从小麦禾苗中出列,像只小鸟一样,将绿丝巾扇动成透明的翅膀,开始在希望的田野上自由美妙地飞来飞去,最后又回到队列中与所有的小麦禾苗整齐划一地种植在田野上。我们的歌声从未疲倦过,我们舞动的绿丝巾从未停止过,因为我们多么喜欢唱歌跳舞,多么喜欢阿芳老师!
为了让演出更出彩些,阿芳老师还邀请了几名古荡中学的年轻老师一起联合表演。其中一个大胡子的年轻男老师还和阿芳老师在台上共同表演了一个舞蹈。那天阿芳老师和大胡子老师都穿亮白色蝙蝠衫,用红丝巾扎头。阿芳老师静立在台中央,用一只脚的脚尖支地,腿弓起,脚跟抬高。突然音乐响起,她的另一边脚开始向后滑动,接近地面的时候,又滑翔而起,飞了开去。不多久,那位大胡子老师从幕后以同样的动作滑翔出来,他们的速度随着音乐时缓时急,手臂也一前一后游动,似乎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一道柔软的波浪,飘飘欲飞。
后来知道,这是八十年代最流行的太空舞步。在那样一个粗糙而贫困的小乡村,阿芳老师,还有那个大胡子,带给了我们一场不似人间的的繁华和绚烂。也带给了我一个全新的惊奇的世界,我将被这个世界吸引,走去。
演出结束后,《在希望的田野上》歌声还在校园继续回荡着,但是大家谈论更多的还是阿芳老师和那个中学大胡子老师,他们是孩子们心中的偶像。有两个胆大的男学生,私下里说,阿芳老师歌唱得好,舞跳得神,人也长得美,真想亲一口!这话是在厕所里说的,不知怎么就传出来了。大多数同学都认为这两个小流氓应该受到惩罚,因为,只有大胡子老师才有资格相好上阿芳老师。我脸红红的跑去告诉阿芳老师,她只是抿嘴笑笑,竟然不生气。
他那么多胡子,不好看。我撇撇嘴,有些不甘心。
那天阿芳老师罚我做五道数学题。
阿芳老师上课的时候,手臂总是有一种美妙的柔软度,她手指间夹着的那支白粉笔,充满着魔术。1、2、3、4、5、6、7,这七个数字一会儿可以变幻着各种组合进行加减乘除,变成一个个更广大或是更细微的数字世界,一会儿又可以从她的唇齿间蹦跳成欢乐和阳光的音符,唱成美妙的歌曲儿......我小小的心灵幸福地觉得世界的全部就是1234567的组合和变身,后来我把这种幸福告诉了亲爱的阿芳老师。
一天放学后,阿芳老师要我去她房间,问起我家里的生活状况,还有在瑶村小学读书的一些事。她还把搪瓷碗里的甜条递给我吃——一种小麦粉制作的糕点,油炸的,细条状,又香又脆又甜。阿芳老师说,你可以经常到我这儿来。
从此我的口袋里就多了一把阿芳老师的房间钥匙。阿芳老师说,我放学后可以到她那儿写作业。随后,她叮嘱一句,回宿舍不要给别人说。我点点头,心领神会阿芳老师对我独有的宠爱,和我们之间特有的私密和默契。
阿芳老师房间里挂在墙壁大大的老师专用的三角尺、圆规,还有墙角一架脚踏风琴,我都可以自由抚摸——阿芳老师还教过我如何脚踏下面的踏板,当她手把手第一次教我逐个按下一排白白的琴键,键盘发出“1234567”清脆美妙的乐声,我欣喜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她还喜欢叫我和她比赛做数学题,看谁做得快,解题的思路多.虽然每次都是我输了。但阿芳老师还是会奖我吃甜条——这是她最喜欢吃的零嘴。她总是笑眯眯看着我吃,比她自己吃还津津有味。每次我都怀着口福和感情上的双重满足回到宿舍。有次邻床的同学闻出我嘴里呵出的甜条香味,我忍不住就说出来了。全宿舍的同学都表示十分的惊讶,羡慕,还好奇地问我,阿芳老师吃甜条是一根一根捻着吃,还是一大把抓着吃的?我觉得他们很幼稚,就学着阿芳老师的样子,抿嘴笑笑,不做回答。
我当时并不知道阿芳老师已经和大胡子谈恋爱,更不知道她怀孕,并患了间歇性精神病的事。我的阿芳老师,永远只把温暖和美好给予我,她是不会告诉一个孩子这些的。只是有回她从外面回来,脸色不大好,闷闷的坐着,突然奇怪地问我,是阿芳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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