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
夫家一个远房亲戚病故,因为离得不算远,又给了我几尺白布,便随婆婆一同去奔丧。出殡的时间是中午一点半,我们提前去的时候,邻村那些挡红白事的吹唱班,正在丧主家门口唱得起劲。为首的那个瘸腿老头正表演着夸张的
夫家一个远房亲戚病故,因为离得不算远,又给了我几尺白布,便随婆婆一同去奔丧。出殡的时间是中午一点半,我们提前去的时候,邻村那些挡红白事的吹唱班,正在丧主家门口唱得起劲。为首的那个瘸腿老头正表演着夸张的造型,引得围观的群众时时爆发出零碎的掌声和偶尔的哄笑。那些敲鼓的吹箫的也卯足了劲摇头晃脑,憋足了腮帮子,煞是投入。有一打扮入时的四几十岁的女人,则比比划划拿腔捏调的唱一曲锁麟囊。村里每逢有红白事,便会请来吹唱班,以示告知其他乡人。
随婆婆进了院中,那里早已有许多身披白布的男男女女等在那里,我学着也把手中的白布对角折叠,然后披在身后系在颈间,躲到角落。婆婆则径直走进屋里,走到丧者的灵堂前,那里摆放着一只小小的骨灰盒,地下散乱的铺着些零星的稻草,有几个全身穿白的人跪在那里,那是死者的亲生儿女。婆婆点燃手中的烧纸念念有词,旁边的那些人便又呜呜的哭了起来。我也偷偷的抹了把眼泪。
时间等到一时三十分,吹鼓手开始奏起低沉哀怨的音乐,死者的骨灰盒被放进早已准备好的约摸一米半长的洋灰棺材中。几个人一起抬着走出胡同口放到一辆拖拉机上,女人们则按与主家的远近依次登上了车。出殡的队伍便开始徐徐前行,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夹杂着飞舞的圆圆碎碎的白纸片,走在最前面的是孝子,被两边的人搀扶着,一边哭一边回头跪拜,称为谢孝。紧跟的则是那些本家的男性亲属,举着大大小小长条的三角的经幡,头顶白帽,低着头随着人群往前走。等到了村外,这些步行的男人们才可以上车。车辆一般是随人数而定,除了本家的亲戚,一同跟去上坟的还有许多外姓的乡亲。
由于昨天刚下过大雨,那条路也是村里唯一一条没有铺砖的土路,路并不狭窄,并行两辆车绰绰有余。只是路面泥泞不堪,中间有两条深深地车轮碾过的旧痕。这些车的车骨碌左滑右转无一不都得乖乖顺着这两条深沟往前走,一路摇摇摆摆,晃晃悠悠,沟里的泥水被溅起老高。我们用手紧抓着车沿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两旁的玉米正怀抱着饱满的果穗,静静地等待着成熟。偶尔会看到一片躺倒的玉米,那是半月前的一场突来的狂风和冰雹,造成的自然灾害,估计庄稼的收成会因此而损失不少。
终于到了墓地,这里有一大片的坟头,高高低低不规则的呈现于眼前。这是村里开辟的第二片坟地,一辈一辈的人们被掩埋,挤的盛不下了,便又指定了一片荒地。婆婆说十几年前她母亲在这里入土时,这里只有几座坟茔,现在又添了这么多。我感到有些惶惑,那么以后呢,再遥远的以后呢?又会是什么样子?我突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怕。依稀记得几年前县里来人发布文件,要村民平复坟头,而且死人必须火化,下葬时不得再占用大部分耕地。记得当时有的村民不愿把亲人尸骨火化,而偷偷在深夜去下葬。也有被举报的,还得开坟掘墓火化后重新下葬。火火风波过后,留下来的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只是多了去火葬场花几百元火化一下亲人,再花几百元不等买上一个骨灰盒,然后棺材依然要用,坟地照样还要挖,土地依然还是占用那相同的面积。实是正儿八经只是又增添了一项劳民伤财之举。
我随着人群往前走,荒草覆盖了坟地中那条唯一的小路,坟地里两侧的树木,把里面罩得有些阴暗。我低着头看自己的高跟鞋一歪一扭的踩在不平的路面。婆婆拽了我一下,我随婆婆走出了人群,婆婆说我们去给你姥姥的坟烧点纸,告诉她亲人们来了,又有亲人将要和她在这里做伴了。我抬头一看还有人在别的坟前也点燃了烧纸。我问婆婆怎么这里的墓碑都是冲西北,而我记得奶奶的是冲正北。婆婆说那是你记错了,都是冲西北呀,要不就是你那片的地形是偏的,老辈子就这样,至于什么讲究也不得而知。我又疑惑了。
到了下葬地点,那里已有提前挖好的一处长方形的坑,里面用砖砌成一个槽子。孝子们在坟坑的北面冲南而跪,车上那口洋灰棺材已被人们用粗大的缆绳捆绑了两端,十几个人分成四路像拔河比赛一样一二三喊着,那口棺材便移动到了坑的正中心,棺材的头部要在北边,听说那样向阳,死者才能入土为安。接着人们又要渐渐往一块靠拢,逐渐松动绳索,那棺材便自然的沉下去,安安稳稳进入墓中。然后孝子们把手中的经幡全部投入其中,再用一块预制板封顶。这样基本上就是圆坟了。最后只剩下用铁掀埋土便是。
村里逝去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对人们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除了丧主本家人,人们开始一边埋土一边相互打趣,偶尔还会扬起一阵笑声。我开始环顾四周,这片坟地四周都是玉米地,形成一个包围圈,坟地里零星生长着几株老榆树槐树或者是杨树,还有部分松柏灌木类。期间有几块陈旧的墓碑静静的矗立着,一同接受着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雨淋。地下杂草黄绿相间,草丛里传出蟋蟀和蝈蝈的对唱此起彼伏,偶尔会有一只突然从你的脚下蹦出。不远处一只淡黄的蝴蝶翩翩飞过,停留在远处坟头那朵未知名的小花上。不知这里长眠于地下的人们,是否能感知自然界随处可见的景色一直与他们相伴着。
新坟终于堆好了,一般新坟在三年以后才可以再添土。孝子们又跪在坟前哭声大起,随车带来的那些用纸糊的摇钱树,金元宝、电视机冰箱等,还有那两个被打掉头颅的两个童男童女(一个叫听说一个叫如意,听人说那也是对故去亲人的一种慰藉,是让他们到阴间去当侍者的),一并被置于坟前,用火点燃,熊熊的火焰,窜起老高。婆婆说老人辛苦了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这下在地下去享福了。我突然生出些心酸,这是一种极普通的出殡仪式,坟前没有人赠送花圈,也没有像某一家风光的葬礼,光是城里市里的轿车就可铺满那条小道,光花圈也会盖满整个坟头。而村里大多数人都是这样静静的去的。老人和他的子女们平凡而辛劳的守着这片热土,耕耘着一片希望。但想人这一辈子,风光也罢,平庸也罢,真真的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荣辱功过,皆似烟火流云,最后一抔黄土掩埋的不过是日渐腐烂的躯体,而今连腐烂都不会,唯留灰烬一把。不过,但凡活着,断又离不开那奋斗,少不得那耕耘。总会憧憬着些许梦想,期待着几许收获。
帮忙的乡邻们已提前走了,老人的小女儿还匍匐在地上死去活来的哭喊着,但最终还是在人们拖拖拽拽,哄哄劝劝中迟疑的上了车。我们也擦擦潮湿的面颊,陆续上车,沿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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