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微幸福
老詹已是六十擦边的人了,论年龄,我应该恭敬地喊他“詹老师”才对,他生性随和,同事十几年,我们包括小青年都直呼他“老詹”。和我一样,老詹绝对是个小人物,在家老婆当家,他半点发言权都没有;在校用心干了一辈
老詹已是六十擦边的人了,论年龄,我应该恭敬地喊他“詹老师”才对,他生性随和,同事十几年,我们包括小青年都直呼他“老詹”。和我一样,老詹绝对是个小人物,在家老婆当家,他半点发言权都没有;在校用心干了一辈子,连最小的主任——班主任也没当上,退休在即,高级职称仍然是泡影。从外表看,你很容易判断这样的小人物是不幸福的。老詹总是慢吞吞走路,慢吞吞说话,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至少十年前就是这样。他也不修边幅,一件藏青色汗衫,一条米白七分裤,就能过完几个六月;冬天,头上永远是一顶蓝色鸭舌帽,身上永远是一件深蓝色昵大衣,颜色深,上面的污渍粗看不甚明显,但上完课后,粉笔灰就像白色补丁一样东贴一块,西贴一块,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办公室的同事看不过眼,一把扯住他,帮他擦掉。偶尔,他的蓝大衣也会换一下,变成土黄色,再配一双过时的厚重的牛皮靴,用学生的话说像“军匪”。
总之,他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挑着沉重的担子,小心的走在生活的边沿,和他相处久了,你会发现你错了,同样简单平淡地度日,他却总能找到一堆小小的幸福,用现在流行的词语说就是“微幸福”。
吸烟有害健康,可他从烟那儿得到了神仙般的享受。他爱抽烟,经常烟不离嘴,讨厌烟雾缭绕的女老师有时索性把他关在门外,他不恼,一个人站在走廊上,深情地注视远方,津津有味地吮吸他的香烟,不时还哼上几句。有人发现他的抽屉里塞有几盒烟,趁他不在时,偷偷藏了起来,他也不找,没烟抽时,他就叫:“我要死了,谁把我的命根子拿了?”喊一阵子没人应声,他就躺在椅子上,闭上眼,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真的像丢魂似的,别人不得不交出烟,一看到他的宝贝疙瘩,眼睛立刻一亮,夺过烟,随手就递一根到嘴里。
学校课时津贴低,刚建校时师资力量不够,很多人都得多带课,老詹也不例外,他教语文,也教地理,而且是同一个班。大家抱怨自己成了廉价劳动力,老詹却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教语文,他引导学生对对子,写诗歌,自己也舞文弄墨,常拿着豆腐块斟酌,吟哦,几首长诗还印在了校刊上;教地理,他爱端着地球仪进进出出,就像寻到了一盏照路的明灯,总是乐呵呵的。问他,语文和地理,哪一科教得过瘾一些,他笑笑,说:“萝卜白菜,各有各的味道。”说着,晃晃脑袋,咂摸一下嘴巴,做出回味状。
尽管课时津贴低,可每月领到津贴时,老詹都像孩子拿到压岁钱一样,兴奋地在办公室一张张数,满足地说:“这都是我的私房钱,工资是多是少与我无关,老婆管,这上课挣的就是我的啰。”第二天过早时,他会端一碗牛肉面犒劳自己,又托人替他买几份“香巴老”的卤菜,中午邀几个人小酌一番,然后用他的话说“美美睡上一觉,下个月又有奔头了”。要是能领到几千元的高三奖金,老詹又会神气十足一阵子,过早时会抢着买单,还故意拍拍口袋:“我有钱。”
课余时间,老詹爱下棋,也爱唱歌。树荫下,席地一坐,铺上棋盘就能开战,可惜学校下棋的人不多,年轻人都活跃在操场上,他就找僻静的位子,吼上几嗓,声音浑厚高亢,专业的美声唱法。后来他又迷上了二胡。老詹的二胡起初很难听,吱呀吱呀,响遍院子,吵得人不能午休,但他依然乐此不疲,正儿八经地上门,拜另一个同事为师。早中晚,只要他有时间,就有他的琴声,几年过后,《宝玉哭灵》、《赛马》等经典曲目他拉起来得心应手,暑假,他夹一把二胡,端上马扎,在三桥桥底一坐,有滋有味地拉起来。好几次,我散步到那里,就看见他独自坐在那儿,闭着眼,脑袋随着琴声上下起伏,全然沉浸在他的音乐天地里,桥底凉快,四周空旷,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扩音器,琴声弥漫,余音绕桥,他看见我,憨憨一笑,说:“怎样?快活似神仙吧?想想,总这样过日子,多好。”双凤大桥建好后,老詹找到了知音,也找到了归宿。夜幕降临,华灯绽放时,宽阔的桥面上聚集一些吹拉弹唱的业余爱好者,老詹欣然前往,他特地买了一个音箱,和志同道合者们天天切磋琴技,有时也能听到他的美声唱法,还有那字正腔圆的京剧选段。
这两年,校外物价飞涨,校内津贴十年不动,一些老师积极性锐减,都不想多代课,而且牢骚满腹,老詹仍如世外人一般,从不和我们谈这些,他也不关心这些,人员紧缺时,学校分他五个班就五个班,高三没人上,学校调他去救火,他就去。教完课,依旧操他的琴,元旦汇演他就露一手,一次卡拉OK比赛,他兴致极高地原创了一首,又深情款款地演绎了一番。
老詹有滋有味地咀嚼着自己的微幸福,虽无大建树大富贵,但微幸福积聚起来也是大指数大胸襟。我们小人物难得出人头地,如果总盯着“高大上”的幸福,难免会心理失衡,会愤懑不平,还是细心发掘微幸福,安心享受微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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