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父母的爱情婚姻为镜，我连照一次的勇气都没有；如果不是他们的儿子，我连说这个故事的资格都不具备。
爸爸妈妈结婚五十一年，养育了我们二个儿子，二个女儿。父亲今年八十一岁高龄，母亲小他九岁，过着恬淡、惬意的乡居生活。
爸爸出生于江南农村，九岁时爷爷就过世了，奶奶独自带着他和叔叔，直到1989年去世。唯一的姑姑1949年随国民党青年军一个团长逃到台湾去了，至今音讯皆无。1953年，爸爸带着叔叔进城当了工人。也就是在城里的工厂才与妈妈相识、结婚并生下哥哥。从此相濡以沫，相伴一生。
妈妈生长在长江支流的千年古镇，外公的爷爷是晚清武举，家道还算殷实，半个大小姐身份。解放初期按照外公的安排，妈妈白天积极投身政府文艺宣传活动，夜晚和外婆偷偷向大河里倾倒银元，直到一元不剩，才终于被评为贫民，还入了团被推荐进工厂成了人事干部，直到嫁给父亲。
爸爸不识字，更不会说爱，他只用自己的方式呵护家呵护着妈妈。
在感情上，爸爸是自私的。对此妈妈至今耿耿于怀。去年给爸爸做八十大寿时妈妈还说：
“你老头子最自私了，大字不认识一个，还跟人学来个什么农字出头才是字，工字出头就入土。还是农村好，分到田做地主，空气好，吃的都是新鲜菜，健康长寿。好好的工人不做，把我拖到乡下，害我下雨天不会走路，一天摔跤好几次。伤心得我哭了三天三夜。你就是怕别人抢你老婆，我清楚的很。”
爸爸没有立即反驳，脸上堆满笑，踏实、厚重、满意。
当年妈妈年轻，又做行政工作，五几年就烫个大波浪发型，虽已婚，献殷勤甚至公开追求的都有。或许爸爸真有这想法，毕竟那时的农村闭塞、单纯，没有工厂复杂。爸爸还是解释说：
“哪里有那事哦，婚都结了，孩子也有了。那时候农村分田分地，你奶奶一个人在乡下没人照顾，我也想分到田地当地主呢。做地主婆不比当工人好呀？”
1963年他带着妈妈和哥哥回到农村。
为了欢迎这个城里的媳妇，奶奶除了杀鸡外还逮了几个老鼠做了道妈妈从没吃过的好菜。待到几天后才问妈妈好不好吃，妈妈说好吃，奶奶才告诉她：那是老鼠肉。害妈妈吐了几天。
“你当时不会不同意吗？爸爸一向听你的，你才是家主呢。你肯定是愿意的。”妹妹提出异议。
“嫁鸡随鸡了，女人就是个命，滚到肥田过得肥，滚到瘦田还能不长庄家呀。”妈妈依然笑得那么灿烂。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信念，我们的父辈才有稳定的婚姻和家庭。
记得外公对我说过：当你发现不能改变一切的时候，只有改变自己来适应这一切。妈妈受外公影响更大。当回到乡下已成事实，她没有放弃，更没有怨天尤人，而是积极地寻找新的出路。她拜师傅学技术，不仅学会了缝纫手艺，还组织七八个裁缝师傅们成立了缝纫社，在农村当起了工人。
爸爸开始务农，在政策允许后，又开了个小百货商店，一直到落实政策回城。
爸爸做事有点粗心，也从不认真计划和安排，遇到妈妈有事情和他商量，他也是只提出自己的看法，最后怎么做还是妈妈决定。他有自己的观点：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妈妈比王熙凤本事还大，为什么不听她的？”呵呵，很充分的理由，发自内心。
在有些事情上，他又一点也不大意。
妈妈喜欢吃新鲜蔬菜，池塘边、公路旁都被爸爸开成了菜地；妈妈喜欢吃鱼，爸爸买了张渔网专门捕来给妈妈改善伙食；在我们小的时候，都是妈妈在家洗衣服，爸爸下河去漂洗，天寒地冻砸碎冰块在冰窟窿里清衣服，不让妈妈下河。夏天时，他说妈妈不会游泳，不安全，冬天时，他说水太冷，女人不能受凉，会落下病根。也不让我们帮忙，他说我们的任务是上学攻书，等他们老了做不动了，有我们做的。
六十岁后，妈妈不喜欢呆在城里，正好哥哥在基层做书记，二老又回到乡下。这次是爸爸陪着妈妈下乡了。记得妈妈告诉我，有一次她随便说了句好久没吃过螃蟹的话，爸爸就出去了。到傍晚回来带回两只大螃蟹。妈妈说：
“你都没和我拿钱，你到哪里欠帐来的？”
“不是买的，是我下塘里去抓的。”
“你怎么抓到的？”妈妈有点不信。
“天冷了，螃蟹就打洞了，我扎濛濛下去找到蟹洞，手掏进去就逮到了。”
说得很轻松。要知道，那是十月下旬的天气，池塘里的水已经很凉很凉，父亲也已经是七十高龄。
妈妈说，像这时候什么话也不要说，只有煮熟了让他看着你很香地吃了，才是你爸爸最开心的事。
从记忆时起，爸爸妈妈就一直有争吵。有时候吵得厉害了，妈妈就躺着不吃饭。爸爸做好了端过去，一边道着歉一边递给妈妈。妈妈不仅不吃，还把饭菜都扔了，弄得满地都是。爸爸也不生气，还是满脸笑，先收拾干净了再盛好送过去，不厌其烦。妈妈也不会扔第二次，很默契的感觉。我曾经问爸爸：
“你什么都依着妈妈，又为什么又要和她吵呢？”
爸爸说：
“男人总有点脾气，有时候忍不住就发火了。”
“吵过你也不生气吗？还一次次地给妈妈送饭菜，妈妈扔了你还笑？”
“你妈妈嫁给我没享什么福，跟着受苦受累，我哪里还能气她。牙齿和舌头好不小心还咬一口呢。古话也说不争不吵，不得到老嘛。”
我用同样的问题问妈妈，妈妈说：
“你爸爸很倔，有时候要刹刹他的犟脾气。”
呵呵，原来他们心照不宣。
记得美国有条夫妻法则：
一、妻子永远是对的；
二、妻子真的错了，请参照第一条执行。
我母亲读书很少，父亲更是文盲，他们当然不知道也没听说过这条法则，而我的父亲不是比法则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