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多钟，记者颜明正吃早饭，就接到电视台分配的采访任务：有家长称孩子在学校受到体罚，他一怒之下把孩子领回了家，希望在电视台曝光。教育体罚现象备受社会关注，台里当然不会放过这条线索。颜明草草吃完早饭，便立马出发了。
很快，颜明找到了家长。一看到记者，家长便马上述说儿子的遭遇：
“我姓万，儿子叫万文浩。今天早上，我发现儿子没带饭盆，就给他送过去。到了学校一看，其他学生都在教室里读书，我儿子却被赶在教室外面，趴在阳台上写作业。这么冷的天，叫一个孩子在阳台上写作业！我儿子冷得缩成一团，手冻得笔都握不住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万师傅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
照片显然是在学校阳台走廊里拍的。因为天气不好，光线显得有点阴暗。学生大概都在教室里，走廊上显得空空荡荡的。画面中唯一的人物就是一个小男孩。显然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他正蜷着身子，缩着脖子趴在阳台上写作业。他的脚下，一只书包似乎无力站直，歪斜着躺在地上。阴暗的光线，空旷的走廊，蜷缩的男孩，歪斜的书包，让人顿生怜悯之心。颜明暗暗叹了口气，别人都在温暖的教室里，自家的孩子却在寒风中受冻，难怪家长会生气。
万师傅继续爆料：儿子转到这所学校虽然才大半个学期，受批挨训却成了家常便饭。每天还要被留到很晚。对儿子来说，学校就像牢笼。如今，儿子每天上学都是提心吊胆，总是想方设法找借口逃学……
“怎么成绩差了点就像犯了罪呢？什么都与他无关，不配有自由，不配有快乐，不配有兴趣。”万师傅迷茫的脸上更多流露的是愤慨，“我把儿子送到学校来，是想让他学到点东西，可他却只得到失败。”
万师傅的话引起颜明的无限感慨。差生日子难过，这在小学里是普遍现象。他们像一头套上耙犁的老牛，整天埋在作业的田中，却几乎没有什么产出。想松口气，敬业的老师们会立即抽上一鞭。因为犁不好地，这头牛失去了趴在水中享受清凉的资格，失去了啃口青草呆立发愣的资格，失去了身披余辉漫步河畔的资格。看着其他牛犁完了地惬意地休息，他们只能责怪自己干活不努力，却全然没有看到自己的这块地本就不适合耕种……既然如此，为什么就不能让这头牛干些其他的呢？
告别了家长，颜明又来到学校，找到了万文浩的班主任。老师姓曹，三十多岁，看上去十分精炼。当他问道为什么将万文浩赶到阳台上做作业时，曹老师仿佛被钉子扎了一下，急得险些跳起来。她赶紧辩解：“你冤枉我了，孩子不是我叫出去的。”
万文浩的学习习惯很差，曹老师苦口婆心跟他谈过好几次，可他依然是我行我素。上个星期五放学时，曹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道：“万文浩，要是你这次作业依然不做，就不要进教室了。”当时也就是一句气话，就是想让他把作业做好。可没想到班上孩子当了真，见万文浩作业没完成，就真的不让他进教室。于是万文浩便趴在阳台上写作业了。
“家长反映孩子一直要到五六点钟才能回家。是这样吗？”颜明又问道。
“哎，我也不想这样，”曹老师叹了口气，“他每天的回家作业都不做，那就只能让他到学校来补。再加上当天的课堂作业，那不就要到老晚了吗？……”
“那您这样辛苦，有没有效果呢？”
“哎，这孩子一点都学不进啊。可我不得尽到一个老师的责任吗？”
曹老师的动情述说让颜明既是感动，又是苦笑。毫无疑问，曹老师是个敬业的老师。但问题是，教育学生光凭一腔热血是不够的。面对一个病重的病人，医生如果一味施以猛药，很可能加重病人的病情。教书也是这样，万文浩已经有厌学的情绪，老师却继续严格要求，结果当然是适得其反。
“既然他学不进，那你为什么不尝试对他降低点要求呢？说不定这样对他的成长反而有好处。”
曹老师迷茫地看了看颜明，对一贯信奉“严师出高徒”的她来说，降低要求就是放任学生，而这样居然对学生有好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她任教的是一门主课，是国家规定课程，怎么可以马虎呢？她觉得颜明就是个外行，一个人放弃主食还能健康成长吗？曹老师觉得跟他谈教育简直是对牛弹琴，于是她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采访只能结束了，颜明驱车回电视台。道路很宽敞，车子开得很顺畅。但在有些路段，他却不得不放慢车速。这些路段的慢车道只是一条狭窄的小径，于是出现了电瓶车与机动车争道的现象。显然，城市的规划者并没有给慢车道足够的空间。其实，没有给“慢”留下足够空间的又岂止道路建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