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区路口，我看到坐在车窗口的母亲，然后车就缓缓地停了下来。跟随着下车的人群母亲蹒跚地走下来。母亲带着微笑，就这样来到我的面前。
虽然母亲的模样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但当我再次见到母亲时，这苍老还是给我带来些许的陌生。
母亲头上已找不出一丝黑发。从父亲去世的那一年，这乌黑的头发，便一点一点的变少，变白。及至几年之后，悉数被晶莹的雪白萦绕。头顶上的头皮清晰地呈现出来。
久病缠绕的双腿，在父亲健在的日子，没有人会想到这会是双病腿。或许连母亲自己都不曾想过这个问题。那时母亲就靠着这双腿，往返奔波，为父亲求医，照顾病中的父亲。从医院到家中，一天往返数次。用母亲话说，那时真不知道什么是累。但父亲倒下了，母亲这腿也就不行了。先前还能慢慢地走，后来便走不动了，拄上了拐杖。在以后的几年，母亲腿时好时坏，成了挥之不去的病痛。
我知道岁月终究会以一种相同的方式改变一个人，但我依然不愿意面对这种猝不及防的苍老。我总在想，如果父亲还在，母亲的这种改变会不会来得再晚一些。
现在母亲来到我住的地方，要和我们住上一段时间，或者是说我们要和她住上一段时间。这是我不断要求母亲的结果。母亲不愿意到儿女们这来，母亲总说，人老了事多，你们自己把日子过好就行了。因此她宁愿自己和孤独相伴。
好象是从第一眼见到母亲那头半百的头发开始，让我突然间知道，苍老原来是那么容易的事。经历过生离死别，我已经很清楚地看到这苍老背后酝育的含义。也就从那一刻起，那种对家的依恋在而立之后重新萌发出来。我开始频繁地返于家中。回到家母亲依旧是一个人，见我依旧很高兴的样子。晚上我和母亲说话，母亲坐着或躺在沙发上，有时说着说着母亲的呼噜声就响了起来。我就这样安静地看着熟睡中的母亲。看着她满头的白发，虽然她老了，但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气息，带给我的依旧是谁也无法替代的温暖。
那一次和母亲去买菜，碰到了一个熟人。那是我们家老乡的一个阿姨。两个老太太许久没见了，猛然碰上亲热地不得了。聊得异常热乎。我也很久没见母亲说那么多话。两人说着，那位阿姨不知怎么说到了另外一个人。她对母亲说，你知道不，那谁谁不在了。我去他们家，她女儿见了我抱着我哭。她说我爸爸不在了，我妈妈也不在了，我以后再也没有可以回的家了。两个老太太说着眼睛湿润了。
阿姨的话敲击在我的心里。我知道那也是隐藏在我心底的话。它为我曾经的醒悟和开始对家的依恋找到了注解。只不过在这种时光和母亲的苍老中，我过早地看到这种依恋消失的可能。
岁月无敌，我知道谁也无法阻挡它匆匆的脚步。但是在心底我还是希望时光能够慢慢地流淌，让我再做长一点母亲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