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俞罗克

好人俞罗克

不明事理小说2025-12-01 00:12:13
起吧,起吧,太阳晒着屁股了。母亲唠唠叨叨,拿出苍蝇盯上臭蛋的精神,反复起降,不即不离,已不知这样喊了多少回了。我闭上眼睛,装作一条死狐狸,凭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气概,以微软方式向母亲抗议。我心里悻悻地想,
起吧,起吧,太阳晒着屁股了。
母亲唠唠叨叨,拿出苍蝇盯上臭蛋的精神,反复起降,不即不离,已不知这样喊了多少回了。
我闭上眼睛,装作一条死狐狸,凭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气概,以微软方式向母亲抗议。我心里悻悻地想,能不能不喊我吃,不喊我起床,让我好好睡他三天三夜。我是多想沉沉地美美地睡一个好觉,我好奢睡好奢睡,却没有一次是自然醒来,没有一次感觉到睡了个够。
年轻时的我,总也睡不醒,睡不足,睡不过瘾。没想到一过五十这个槛,“忽”的一下就醒了,“忽”的一下就醒了。没有人叫你喊你提醒你,仿佛你自己拿一杆鞭子抽打自己,自己急急地提前撞响了晨钟,这完全怪不着别人,是你自己醒了自己。
人醒了,在床上躺一会儿,心清眼明,问题便乱糟糟飞起一片。于是烦,于是不耐烦了,只得爬起来穿衣下地。也不用和谁打招呼,咳一声都会影响亲人们的睡眠。
轻轻地开门,轻轻地带上门,轻轻地把门再从外边锁上。
俞罗克渐渐地在我的视野里清晰起来,其时晨光还藏在一个薄薄的半透明的弹壳里没有被击发爆炸开来,天空鬼睫眼一般闪着些稀稀落落的星星,忽一阵凉风扫街而过,旋起一些色彩斑斓的塑料袋子若鸟鹊惊起,一些易拉罐和塑料瓶便追逐着“匡咚叮啷”“空啦塌啦”的满街逃窜。
哎,你捡这些玻璃碎片有啥用呢?卖钱吗?听说易拉罐和塑料瓶啥的比这值钱?
不差,比这值钱!但我还不缺钱花哩。俞罗克一边扫着捡着那些玻璃碎片,一边回答我的提问。他戴着手套把碎片都装进一个很结实的塑料编织袋里,把扫帚用一根皮带子固定在自行车行李架上,左脚踩上脚蹬,右腿呼地一甩,车便冲出去老远。
这人有点意思,有意思,但不象精神上出了故障呀?可为啥他放着可以卖钱的东西不拾,却专捡玻璃碎片呢?玻璃碎片虽也可以卖钱,但实在微乎其微哪。我为了让自己不迷糊这事将这一谜底揭开,费了许多天工夫才和这个行为有点古怪的人套上近乎。知道了他的名字叫俞罗克,他在街道上捡玻璃碎片纯粹是为了别人的车胎不被扎破。他既非城管人员又不是环卫人员。
你这样做为了什么?我好奇地问他。
他笑一笑摇了摇头。
这是个怪人,有些人这样说他。他自己却说不怪不怪,要说怪,也不过是干了些别人不愿意干的事而已。他向我眨一眨那双不太大却异常明亮的眼睛,说:大家都不愿意干的事,总得有人去干。接着又咧了咧那张蛤蟆嘴,露出四颗里外獠着的大板牙,诡谲地笑着说:干好事总比干坏事强,啥时行好都是修心之本,可惠及自身或子孙。
俞罗克是红旗化工厂的工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就下岗了,在市中心租房开了个烟酒门市部。虽然只有一间门面,但里边布置整齐,货品琳琅满目,在别人供奉财神的地方敬祀个不知什么的佛像。夫妻两人和气生财,口碑不错。老主顾很多,回头客很多。虽然经营利润不大,但薄利多销,年年下来都有两万余元存款。
俞罗克现有五十多岁了,也自然地习惯了迟睡早起。说起床后无事可干,便揉手搓脚浑身上下不得劲儿。自从无事找事,找好事做起,心也亮了,眼也明了,身体也倍儿棒了。
2000年以来城市卫生提上了政府日程,大街小巷都增加了清扫人员,玻璃碎片算是很少见到了。俞罗克就又瞄上了牛皮癣广告。特别是那些用油漆遍地乱涂乱写的办假证广告,如一地跳蚤让城管人员也苦于对付。今天给擦去,明天又写上了,明天再擦去,后天又写上了。时间一长闹得城管环卫人员管不过来便懒得管了,所以城里这样的广告比苍蝇还多,就象满地下杂沓的脚印,数也数不过来。
俞罗克苦苦地思来想去就又冒出个办法。你不是做广告想让人知道吗?你不是留下电话号码想和人联系吗?好的!我给你电话号码改一个数字,你的这条广告不就白做了吗?让你所有的广告全都白做了,你做广告还有何用?
说干就干。俞罗克自费买来各种颜色的油漆和油画笔,猫在朦胧的晨曦中,一条大街一条大街地改,一条小巷一条小巷地改,直改得办假证者似得了气鼓病,恶狠狠地在一面墙上留言:谁再改他爹的广告不得好死!
俞罗克鼻子里哼的一声,心理骂一句外强中干!国字型的脸庞上排满了严肃的符号且傲气毕现,他明白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果不其然,此后这个城市的办假证广告疯狂锐减,再加上城管环卫人员的不断清除,渐渐远去了苍蝇爬在饭碗边让人恶心不止的感觉。
严冬的一天晚上,我在办公室写东西忘了时间,回家时已是灯火一片。天上飘舞着稠稠的雪花,一片一片且异常肥大,而寒气无缝不钻游玩嬉闹地追逐着所有在外的人。我穿着棉衣披着大衣,还有点难以抵挡这北国的寒冷。路过云义路的时候,我看见了俞罗克,他也裹着件军绿大衣,火车头帽的两耳耷拉着,他正将手里的一袋热馒头往一个乞丐的手里塞,他有点气乎乎地呵斥着:快拿着!快吃!别他妈的退退缩缩,吃饱了还能抵挡一夜的寒冷,快吃吧他妈的看啥看!
我等他离开了那个乞丐,紧走几步追上去。我说:老俞,这么晚了你还要到那儿去?他说:火夫我也不瞒你说,这大冷的天,我担心有些讨吃要饭的挨不过去,我得送他们几个馒头产生点热量。不然的话,明天早晨又得有民政局的人来给他们收尸。
俞罗克急急忙忙紧紧张张地走了,仍骑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子。他要转遍全城那些可能有乞丐出入的地方地段,此时的他忧心如焚,急于给那些人提供一夜的热量。
我目睹着俞罗克疯狂奔驰的背影,不由自主地举起左手,行了一个不是少先队也不是军警的手礼。OK!我心里刹那间暖流奔涌,犹如春风拂面,恋人相拥,激情荡漾着加入他行列的思绪。
雪飘飘游游满世界喝彩,街道上的脚印车辙印渐次覆没,洁白成了目极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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