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年,那人,那把老吉他
二十年前的一段日子,我住在一片贫民窟般的瓦房居住区里。这片瓦房的前身是1958年煤矿建井时的临时工棚。据说,最初来这里建井的,连人带工具,是一辆马车的家当。他们当初居住的地方,是从附近村民手里花六十块
二十年前的一段日子,我住在一片贫民窟般的瓦房居住区里。这片瓦房的前身是1958年煤矿建井时的临时工棚。据说,最初来这里建井的,连人带工具,是一辆马车的家当。他们当初居住的地方,是从附近村民手里花六十块钱买下的两座并排而卧的青砖墓穴。后来人逐渐增多了,搭起了草棚,再后了建起了瓦房,而且越建越多。由于不是一个时期建起来的,这片房子新旧不一,高的,矮的、青砖的、红砖的、青石的,相互混杂、星罗棋布。
当时我住进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有十几排房子,住着四百多人,这些人大多是农村来的职工家属,她们户口不在矿区。有的农闲季节来,农忙季节走;也有的是长期居住的工伤、工亡家属。她们的孩子出生在这里,在这里成长,到矿职工子弟学校上学,到田野里玩耍。但由于另一个宿舍区——家属楼宿舍区的兴建和农转非政策的逐步落实,在这里居住的人已经日趋减少,到我住进来的时候,已经显露出它将要败落的迹象。
这个院子大致可以分成两块:站在北大门向南看,靠近大门的五、六排房子没有院子,有的住户自己用树枝围起了篱笆,篱笆下种了些豆角、丝瓜、茄子;南边的五、六排房子,按照两间屋一家,用红砖统一垒起了院落。我住南边,是一个有两间屋的小院,因为是单身,只住了其中的一间,另一间多年没有人住。这间房子有十六平方米,冬天门窗透风,夏天房顶漏雨。
年轻人是不甘寂寞的,闲暇之余,在这个没有电视,没有收录机,没有玩伴的环境里,总要自找些乐趣消磨时光。值得欣慰的是在另一个矿工作的时候,就养成了看书的习惯,看的书很杂,只要自己喜欢的,摸起来就看,而且每年都在邮局征订些大型期刊。来到这里后,地处偏僻,宿舍区里又没有邮政所,只好在休班的时候,到书摊上去搜寻,或到书店里买些书来看。在这里居住的那段日子里,我大约每个月都要拿出工资的相当一部分去书店买书。后来惊异地发现矿工会有个很不错的图书室,于是便经常去光顾,借些回来书看。有些书总也舍不得归还,就用自己觉得价值不大的书籍去交换。今年夏天,我与几位工会干部收拾工会图书室的时候,竟然翻出了一本我当年用来交换的书,像见到一个丢弃多年的孩子,心里涌起一股热浪。然而,让下属看着,毕竟有些不好意思,便私下里给自己打着圆场:是用书交换的呢,论价钱,咱的书比它的还贵呢,更何况孔乙己也说过“君子固穷”之类的话。
我的小屋里,一张床,一张原住户搬走时扔弃的破桌子,一把折叠椅,一个参加工作的时候干木匠的二叔给我做的木箱子,一个烧炭的炉子,一堆堆放得乱七八糟的书,一把吉他,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我的小窝,一个宁静、舒畅、简单的空间。上班虽累,但年纪轻轻的,有的是力气,一觉睡下来,全身轻松。闲暇之余,烧壶水,泡杯茶,弹弹琴,看些书,倒也悠闲自在,惬意的很。
这个矿最初是县办小煤窑,虽然后来归了省里管理,但由于建井的时候起点低,又处于整个煤田的最西南端,地质结构复杂,一直制约着矿井生产的规模。产量低,用人也就少,这个矿人最多的时候有一千三、四百人。人员大多来自于本县的东南几个乡镇,由于大多是乡里乡亲的,亲戚连亲戚,人际关系融洽得很。人们见了面,叫师傅的很少,大多是叔叔大爷、姐姐婶子、哥哥弟弟的称呼,叫姨父、姑父、妗子、姑奶奶、姐夫的也不罕见。
由于没有人欺生,很短的时间就把我融合进去,成为其中的一员。左邻右舍的,谁家有客人便叫过去,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猜拳行令,热闹一统。谁家有活儿,遇上就干,干完就走。有时候在屋里看书,几个孩子在院子里闹腾,就把他们唤进屋来,我弹琴,他们一起唱歌,唱《捉泥鳅》:“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你去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我们去捉泥鳅。。。。。”直到他们的娘在街上扯着嗓子喊着名字要回家吃饭,才一起撒丫子跑出去。
这里住着一位绘画爱好者,人们高称他画家,画家年龄比我大两岁。认识他,是缘于与一位厨子一起喝酒。那日与食堂的一位厨子正在小屋里喝酒,画家推门而入,厨子给作了介绍,画家也不作假,拿了筷子,斟满酒,坐下便喝。屋墙上挂着一副挂历,上面是一幅山水人物画,喝酒的当儿,画家看着画,与厨子谈起来,说是这幅画皴法如何不对,布局如何不好,哪里着色太淡等等。直说得厨子两眼发直,那家说了半天,这厢竟接不上一句。当下我已经喝了二两酒(那时也就三两酒的量),私下里很不以为然,觉得那幅画画得不错,一来酒过三巡,彼此之间已经有些交流,也觉得这人带有几分煤矿工人的豪爽,二来也着实为厨子小弟气不过,便脱口说道:
“我觉得这幅画很不错的。”
画家先是一怔,满脸狐疑,看着我,问道:
“怎么见得?”
“此画动静结合,虚实相当,意境飘渺苍古。你看:老翁、江渚,苍山秋韵,枯树绕藤、寒鸦点点、残荷白莲。既有道家的洒脱,又有现实的苍凉。”
厨子听了哈哈大笑,而画家不但不懊恼,反而举起酒杯(其实是茶碗,这里的人喝酒,从来不用酒杯),要与我同饮此杯,盛情难却,一杯酒下肚,便着实感到了一回天旋地转。
那日一起喝酒后不几天,画家便屈驾光临。我坐床边,他坐椅子,天上地下,东西南北,古今中外,扯了很多。从此便成了好友,经常在一起谈绘画,谈音乐,谈文学,喝烧酒,泡淡茶,或到宿舍区北边的旷野里去散步。我的酒量就是那个时候跟他练出来的,一开始两个人一瓶酒白酒,他六两,我四两,后来渐渐不够,需要另开一瓶。边喝边扯,常常忘了时间。
我曾经向他推荐过一本《艺术概论》,里边的插图里有一幅俄罗斯画家克拉姆斯柯依的名画《月夜》,他看了看,说:“信不信,我可以给你画出来。”半个月后,一幅油画果然摆我的面前:夏天的夜晚,银灰色的月光下,草木葳蕤,万籁寂静。菩提树下,蔷薇花斑斑点点,香气袭人,草丛里虫儿低声吟唱,池塘边蛙鸣悠扬。长椅上,斜坐着一位身着白色衣裙的少女,正陷入沉思遐想。顺着少女的眼神看去,池塘里,一两只蒲草,三四朵洁白的睡莲随风摇荡。皎洁的月光透过树木的枝叶抛洒下来,笼罩着姑娘,衬托出她优美的沉静静。看了画,禁不住令我刮目相看。
一个深冬的夜晚,天空中飘撒着鹅毛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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