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么近,那么远
(一)寂静的楼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三层309号房门前嘎然而止,然后,是长指甲叩击防盗门的声音,再然后,一切归于初时的静默。我知道,周莉会在结束一切事务后才会开门,再一起上学。我坐在台阶上,看见一
(一)
寂静的楼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三层309号房门前嘎然而止,然后,是长指甲叩击防盗门的声音,再然后,一切归于初时的静默。
我知道,周莉会在结束一切事务后才会开门,再一起上学。我坐在台阶上,看见一对飞鸟,引领着它们的孩子掠过窗边,嬉笑归巢。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渐渐沉下的夕阳射入瞳孔,在视网膜上留下一片毛边的金黄,分外酸胀,于是,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下,沿着手心纹路漫延,像大雨过后,低洼处未干的水渍,向四周不断扩散,直到覆盖住头顶的整片天空。
再次叩门,声音变得急促,在所有疼痛化为泪水冲出眼眶的当下,一句安慰的话或是一个肩膀显得尤为重要。但厚重的门阻挡了一切。身体顺着墙壁滑坐下去,喉咙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扼住,发不出丝毫声响,只是衣襟处的衣料颜色加深了许多。
一切声音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只剩下眼泪滴在手心里里发出的清脆的破裂声。这让我想起曾经胸腔里那个柔软的部位也发出过这种声音。可是,泪风干了,那道门也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周莉绕过我向下走。
“我妈住院了。”几分钟前还是波涛汹涌般澎湃,而几分钟后,我竟能如此平静地说出来。周莉脚步一滞,惊讶地回头看着我。
“被我爸打的。”
周莉走回来,挨着我坐下,然后抱住我。
靠着她的肩,眼眶却干涩地再也流不出泪来。
(二)
世界瞬间的寂静里,夹杂着近乎野兽般粗重的喘息,昏黄的日光灯下,相对而立的两个人的人影投射到楼梯台阶上,出现了几处折痕,但还是不难看出,较长的那个略显佝偻,另一个在瑟瑟发抖。
今年4月底风竟如此凛冽刺骨,我不禁颤抖不已。
“你妈是罪有应得。”如诅咒般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异常刺耳。
我盯着眼前这个历经沧桑,脸上布满岁月痕迹的男人,此时他那双深邃的瞳孔睁得如同铜铃般,似在控诉,在隐忍,又似在渴求。
我想起刚进妈妈病房时的情景:
白织灯将病房照得如同白昼,雪白的病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微闭的眼,轻轻颤动,不时有眼泪流出,渗进白色的枕头。头顶上悬挂的两瓶点滴液源源不断地流进她虚弱的身体。
我握住她的手,唤一句:“妈——”
她睁开眼睛,顿时又更多的泪涌出。她粗糙的手紧紧握住我的,在嘴边、喉咙和头之间来回比划,我知道,她暂时不能说话了。
我不停地擦着她的泪,重复着:“没关系,明天就好了,别担心,有我在。”
现在,我却对眼前这个流着同样血液的男人说:“我恨你。”
然后,转身离开,没有看他落寞忧伤的影。
7岁,有记忆以来,爸妈第一次打架,然后他们离婚。
8岁,他们又走到一起,不明原因。
9岁,妈妈生病住院,爸爸不闻不问。
10岁,我赌气一夜未归,爸爸全然不知。
11岁,“爸爸”,仅仅是个称号而已。
12岁……
13岁……
……
(三)
随着一声沉重的“吱呀”声,我推门而入,条件反射地要逃回房间,却意外地没有传来爸妈类似争吵的声音,整栋房屋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爸——妈——”急促的叫唤响彻在整个空间。
我立即摇摇头,笑了,笑得无比凄惨,笑得眼泪流进嘴里,尝到了令五官紧皱的苦涩。
我竟忘了,他们都死了,就几个时辰而已。
“爸死了,昨晚心脏病突发。”我平静地看向窗外。
早晨10点左右的阳光射进病房,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
妈妈微闭的双眼顿时睁得如同铜铃,正如昨晚的爸爸。
“我7岁那年你就背叛了家,背叛了爸,也背叛了我,对不对?后来,你又回来,是因为财产,对不对?”紧握的拳头因过于用力而关节变得惨白,却仍平静地盯着她的眼睛,说。
“刻骨铭心的爱”——这是爸爸昨晚对我说的。面对只有7岁的我,爸爸忍痛将已离异的妈妈接回来,并以一半家产作为条件,共同养育我,让小小的我,有个完整的家。
谈及我的7岁,一向严厉的爸爸红了眼眶,却始终哭不出声音,仿佛溺水的人冲出水面时,急切的呼吸,却使喉咙异常钝痛。而我终于明白,这个家,最大的受害者不是任劳任怨的母亲,而是对我不闻不问的父亲。
我的7岁,是爸爸悲剧的开始,也是因彻底撕开伤疤而成为他命运的句点。
妈妈的脸惨白的近乎透明,半晌,才迟疑地点头。
“好,很好。”我平静地笑,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我清楚地看到,她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然后我大步走出病房。“砰”的一声,身后的门剧烈晃动,像一块千斤重担巨石摔落在心脏上,沉闷的声响,血肉模糊。
再次回到病房时,床上已空无一人,急促的呼吸在瞥见地面上那摊未来得及处理的血水时,硬生生地断在空气里,像是聒噪的闹钟被突然拔掉了电池,瞬间寂静得仿佛世界末日。闭上眼,看不到的的别人说的最干净的世界,而是刺目猩红的血水。
“你妈妈摔倒了头部,抢救无效。已经……很抱歉。”医生忧心地看著我说。
当时的很多细枝末节我都忘了,但却清楚地记得我那时不再平静,我哭得歇斯底里,仿佛全身的血液都以眼泪的形式流出,或者直接从皮肤表层渗出,鲜血淋漓。
我说,如果我不说“我恨你”,而是说“爸,其实我一直很爱你的。”那么,爸爸就不会死。
我说,如果我当时我握住了妈妈伸过来的手,并对她说:“我依然爱你的。”那么,妈妈就不会死了。
“如果……那么……”这样的句型只表示不可奢望能实现的愿望的假设而已。注定是个错误,无法弥补的错误。
四月的风暖暖地吹,却乱了发,迷了眼。
俯视地面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我抬起手,想要触摸头顶的余晖。有人说,只有7层楼的楼顶离天堂最近。
爸妈,看,我离你们原来是这么近呢。
可是,在往后的时日里,我会离你们越来越远,每一分,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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