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牛蹲在自家地头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他心里烦躁呀，有人要他转让这5亩地，这可是要割他心头上的肉。村里包产到户分给他家30亩地，只有这5亩滩水地是旱涝保收田，全家人有了这5亩地，就不用愁肠温饱，这地是全家人过日子的定心丸。狗日的张家孙子明亮勾结来南蛮子竟想把村里整个南滩千亩好地都转包走，做梦去吧，我老牛就是死活不转让，土地承包使用证在我手里，你能咋的。
老伴气喘吁吁地赶来了，边走边喊，老牛装聋作哑不理睬。老伴走近老牛身旁脚踢手拽把他拉了起来，嘴里嚷嚷骂着催老牛回家，乡长村主任等一干人在家等他。老牛慢慢腾腾挪着步，想让老伴回去对客人说找不见他，躲起来。老伴骂他老不要脸，不识抬举，竟敢对乡长村主任摆架子，榆木脑袋老顽固，算不过账来，人家明亮要转包土地，每亩地每年按240斤小麦的折款给钱，你自己种哇能收多少？不用下地干活流汗，不怕天旱雨涝雹子打，春天就收了土地转让费，这样的好事找上了门，你还作酸。老牛是一个精明的庄稼人，岂能算不来土地收入账，这块地自己种了30年，年年能打多少粮，种粮成本有多高，心里有一本明明白白的账。每亩丰收年能打400斤小麦，最旱的那年只收了160斤。人家1亩地按240斤小麦给，加上籽种化肥耕作费，实际上等于自家种亩产400斤小麦的收成，往出包地比自家种划算的多。当然刚包产到户那几年，机电井配套，种水地小麦亩产上过800斤。可后来有人要浇地有人不浇，有人浇了地却拖欠着水电费，一来二去，水井电线也被人卸走了，水地也就变成了旱地。老牛对那块太有感情了，觉得自己去种心里才踏实，就不断找借口拖着。转包地的事村里已经酝酿了二十多天了，人家明亮不断让步，村里人除老牛一家外都签订了土地转让合同，老牛家成了钉子户。
路上老伴对老牛摊了牌，说儿子打回了电话，让咱们一定要把地转包出去，每亩给240斤小麦已经很合算了。老伴生气地说你要再死犟，全家就按人分地，我们把地转包出去，你就种你那一份地去。还说，人家明亮要包整块地，就因咱家的原因搅黄了全村转包地的事，我怕被村人唾沫淹死，干脆离婚各过各的吧。老牛阴沉着脸，凶巴巴地说：想另过还不容易，我一锄头拍死你，把你埋在荒田野外好好另过。老伴撅着嘴说：看你那个德行，就有点欺负老婆的能耐。
老牛一进村，就感受到了来自村人的压力，四大娘迎在村口安顿老牛：牛娃子，快把地转让出去吧，大娘早种不动地啦，你哇又能种几年，转包地，这可是瞌睡送来枕头的好事啊！从城里赶回来签订土地转包合同的年轻汉子、媳妇，说话就直截了当了，虽然牛大爷牛叔来称呼他，可话语就有几分威胁的成分，意思很明白不能因为你影响全村人往出转包地。老牛有着牛板筋的脾性，可牛也得合群走呀。
进了自家家门，乡长、村主任、明亮等一干人都站起来迎接他，乡长拉他坐到身旁，明亮递来纸烟，村主任奉承他是全村最会种地的人。老牛解嘲地说，如今是最会种地的人不让种地了，最不会种地的人却要种全村所有的地。明亮笑了，他想起念书时假期参加队里割麦子劳动，自己握不紧麦把，把麦穗散落在地里，老牛作为生产队队长骂他，说连麦子都不会割，你将来会饿死，能有啥出息。自己把镰刀一摔，朗声说：你记住，我天生就不是一个种地的人，然后扬长而去。明亮说：我承认我至今也不是一个庄稼人，但与我合作的那个山东侉子却是一个农大毕业的高材生、蔬菜经销商。人家种地法就连您这样的庄稼人也想不到。就说种马铃薯吧，人家用专用拖拉机犁地、施肥、播种、复地膜一次完成，喷灌机转一圈人工降雨浇500亩地。我记得有一年县长来咱村包点种高产田，你指挥社员把全村羊粪鸡粪集中施到了5亩地里，秋后每亩起了5000斤马铃薯就觉得很了不起了，人家喷灌马铃薯平均亩产起码在6000斤以上。人家生产的马铃薯个头均匀，品质好，专供北京超市，每斤价格1元以上，你种下的薯卖上5毛钱就烧高香了，咋比。乡长接起话说：现代农业是高投入高产出高收益，所以人家给了我们土地转包费还有钱可赚。转包土地对社会有利，对包地企业有利，当然首先对我们农民有利，包地费相当于我们自家种地的纯收入，你们还可以去给他们打工，像老乔这样的庄稼把式他们最喜欢雇用，一天干8小时起码工资在50元以上，何乐而不为呢？老牛说：那真是块好地呀，养活了我们全家人三十年，要是再通电恢复成水地，产量能上千斤。村主任说：我和你努了多少劲都办不成，村人心不齐，水地只能变成旱地，人家明亮一上手就直接搞喷灌。老牛无奈叹一口气说：地转出去了，今后就给明亮当长工吧。明亮跳起来说：你给我当长工？你是地主儿，就是如今的地主，我首先是你的长工。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老牛听了心里也舒坦，跟着大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