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手抓紧脖间的深绿围巾。在一排蜂蜜面前，陷入选择难题。槐花，天麻，椴树，柑橘子，向日葵。圆铁盖的看起来很讨厌，小塑料颈口装的容易结冻。
我交叉的小腿开始酸麻。这时发现边上有个老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于是我冲他一笑。
他不买蜂蜜，只是看着我。也许他觉得我很奇怪。我在这里站立了将近二十分钟。
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圆筒，像是手电，顶端有个蓝点。接着往我一指。我开始下降。我想我还没有选好蜂蜜，怎么就下降了。
四周所有的东西在飞快放大，而我变小了。
真奇怪。
我开始尖叫。超市的音乐震耳欲聋。谁会听到我的尖叫声。
我要回家，我刚失业。苦恼万分。生活尽管茫然。可买完这些零碎我还想回家睡上一觉。
老头用他的手指将我的背包轻轻捏起，我腾空进入他的口袋。他要带我去哪里？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荒谬。像做梦。
再可怕的梦也会终结，只要我睁开眼睛。
于是我醒了。
可我不在床上。我在水里。
我惊恐的叫不出声来。我在一个圆形水瓶里。我贴着玻璃，看到了那个可恶的变态老头。
他正在给我打包。是的，像去商店买好礼物再打包。在我还没有搞清周围状况时，他用一张粉红玫瑰纸将我轻轻掩入黑暗。
从此我变成一个小人鱼。呃，多么奇异。
不用上班，不用吃东西，自然也不用上厕所。
烦恼也没用。
想念谁也没用。
我是个孤儿。因此事发24小时也无亲人报警。
最好的朋友嫁去别的城市，偶尔聊聊电话发发信息。
喜欢的男人三月前失踪。
我本身又比较内向。
现在我失踪了。
我的居所，以我目前的状况来说，还挺好。
是一个湖泊。我的头顶甚至设计了一轮圆月。蓝水晶做的。
湖泊边上有树，花草。
干净的石头。
曾经我在家胡思乱想，想以后有钱了，要独自旅行，去哪个非常棒的海边，甚至森林里的湖泊。当然这想法不包括在湖泊永恒定居。
老头是怎么做到的，我不知道。
我的腿被包裹在一片金黄色的鱼尾里。我留了五年的长卷发非常适合人鱼的造型。我的脸蛋苍白。
来说说目前我的持有者。
是个独居的富有的老太太。
我不知道她和老头有什么关系，也许是不可告人的。因为老头不再出现在她家里。
她的客厅呈欧式风格。用老式电话，转着圈儿拔号码。
我的水瓶就被安在电话与她的年轻照片之间。
她年轻时真漂亮。现在她的皮肤干皱下塌。但仍乐衷打扮。
她的无名指顶着枚硕大的澄红色玛瑙戒指。常搭件天蓝色毛衣，喜欢穿乳白裙子。
出外就换不同颜色的套装。
我失踪那天，身上最喜欢的带破洞的牛仔裤去哪里了？
越想越绝望。我把身子贴在湖泊边的石头上，百无聊赖地拍打鱼尾，暴力的。她从不在意我在瓶里干什么。因为她不知道我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我曾想过有天她会不小心打翻我的水瓶。在她一只手挥舞着电话绳唠叨的时候。这样我就能回到地面上了。
能不能再呼吸？我不知道。
她还活着。精力充沛。但始终会老死。
我会不会老呢？
我研究自己的手指甲，长时间停止生长。原本我一周修剪一次。
这是绝望的经历。
我开始压抑感觉。否则我的喜好是仰躺在水面哭泣，甚至嚎叫。绞尽脑汁怀念一些美好的，懊悔一些不该失去的，还有一些错误的小事情。例如买蜂蜜不该太挑剔。
我不停在水里游来游去。
压抑。
老太太家来了位客人。
三十出头。
很英俊。脸色苍白。他手指轻敲沙发的姿势，说话的表情，轻松而淡薄。也许他喜欢喷KENZO的香水，高田贤三的海洋蓝调。雪松，岩兰草，海洋松树。我想起这些美妙名词，以前我喜欢从时尚杂志上研究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他突然对水瓶产生兴趣。
他把水瓶举起来，我只好继续瞪着他。两只手按在玻璃上，保持肢体僵硬。
他说，阿姨，这水瓶很有趣。这位人鱼的表情，呃，似乎在生气。
老太太瞄了他一眼，是吗？我没注意过。
真的很有趣，他说。还把瓶子摆了摆。摇晃的过程中我翻了下白眼。
那你带回去吧。我有好几年没送你礼物了。
老太太这么一说，我又变为另一个陌生人的礼物。
他是捧着我回家的。很小心。
我们一块搭出租车。
我欢喜的望着窗外蓝天。还有飞过的一只银色细长蜻蜓。
真美。我仰躺在水面上，喃喃自语。
继续陌生旅程。
我被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这样比较合适。相对一个男人来讲，我是异性。尽管我在个水瓶里。
微小无力。但姿态妖艳。
他也是独居。看来大家都追求自由。
也许他有女伴，也许他离异了。
他喜欢音乐。
这令我高兴。偶尔柔软，偶尔激烈。偶尔令人不知所措生不如死。音乐的魔力。
甚至有几首是我以前常反复听的。
他喜欢喝洋酒。喝一点，把杯子随便安一边，看书。看碟片。
一些莫名其妙的书和电影。
有些极具美感。
我与他一块欣赏。
有时他欣赏我。他习惯会把瓶子摇一摇。我装作无恙，随水飘流。长发漫散。
有天我不可避免的想起失踪的男友。太无聊了，我几乎要落泪。一回头他正在凝视着我。
我的眼神悲哀，身子浮了一半在水面。
他很惊讶的看着我。我想如果再不眨眼的话眼泪会掉下来。
可是我不敢动。
泪就滑落了。
他惊讶的更厉害。整个人往后一仰。手仍牢牢抱着瓶子。
他叫出来，他说你是什么东西？
我抿着嘴不再动了。我又不能回答你。就这样僵了几个小时。他一会瞄瞄我，一会做别的事。
GOD。
Whenurgone？
我把鱼尾摆了摆。在水中发出最强烈的声音。
无人听到。
他出去了。也许是找熟人说话，也许喝酒。喝他不习惯喝的。
也许只是购物。在夜市寻找奇异的片子。
没听过的CD。
漫无目的。
时间慢走快走。对我没什么影响。
指甲停滞不前。
我希望和主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