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清韵系列:风雨阴晴归去来

古典清韵系列:风雨阴晴归去来

熊足杂文2025-07-17 07:06:07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如果把苏轼的诗词从古典文学里抽走,很难想像,古文苑的天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如果把苏轼的诗词从古典文学里抽走,很难想像,古文苑的天空里,少了这片绵绣云彩的点缀,将黯然失色到何种程度。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说:“我若说,一提到苏东坡,在中国总会引起人亲切敬佩的微笑,也许这话,最能概括苏东坡的一切了”。
是的,苏东坡给人们的印象,就是亲切风趣,乐观豁达而襟怀坦荡的一个人,他一生的经历沉浮,刚正不阿,怜恤民生,他的人格光辉,无论在民间或在诗书中,都会让人们津津乐道。
就不再拾人牙慧絮叨他的平生,先从这首《定风波》里,看一看我们眼里的东坡。
背景是一片风吹树林雨打树叶声,他手执竹杖,足踏芒鞋缓缓走来,烟雨里他放歌啸咏,清洌的风吹醒酒意,山头的夕阳将他包围,他微笑,他淡定,回首来时的路,在他的心中,既没有漫天阳光也没有迷蒙风雨,有的,只是一片从容和清明。
这就是风雨中的苏东坡,他被贬黄州后的泰然,也无风雨也无晴,他不唏嘘哀叹,走过泥泞,人生还是一片辽阔。难怪王国维在《文学小言》中说:“三代以下之诗人,无过庄子、渊明、子美,子瞻者。此四子者,若无文学之天才,其人格亦自足千古……”
可我认为,子美在豁达乐观方面,远不如东坡,在恶劣境遇里,杜甫只是沉郁长叹,走不出心内坎坷的阴霾,人生过得如他的七律一样规范拘囿,东坡会偶尔跳出限定的圈外,伸展一下腿脚,就像他的某些词,主文不主声,就有不甚顾及配乐而歌,不受词乐束缚的特点。
我有时这样想,若是把杜甫、李煜、李清照、林黛玉、纳兰性德,这样一群忧郁症的潜伏者或发作者,关一大院里,门外路过的人,肯定听到院内一片长吁短叹声,这时让谁来劝导好呢?李白?不行,他狂狷不羁粗犷侠行,酒后狂语不吓哭林妹妹才怪。王维?也不行,他干净脱俗,秀逸临风,众人望之孤高,难以相融,唯纳兰与他有共语。晏殊?更不行,他仕途风顺,一派官腔大道理肯定没有说服力,杜甫李煜看他就不会入眼。此时只有东坡了,咱们的苏大胡子,笑眯眯地前去推门,他围坐在众人中间,以自身经历当一回心理专家娓娓疏导,定让大家眉开眼笑。
他其实也是一种心灵的自我救赎,他不认识尼采,他看了尼采的话,定会让填上一首更好的词。尼采说:“如果人生是场梦,我也要有滋有味地做这个梦,不要失掉了梦的情致和乐趣,如果人生是幕悲剧,我也要有声有色地演完这幕悲剧,不要失掉了悲剧的壮丽和快慰。”苏东坡正是在人生的悲剧与喜剧里掺杂行走着,他走得如此从容与开阔,从巴蜀家乡到京城,从中原到江南,再到蛮风瘴雨之地。政治上受挫,他沉抑道出:“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夜阑风静时,他自由的精神呼喊出:“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官场沉浮,他无意于此,仍是“一点浩然气,行里快哉风”。他到处辗转,惜别当地父老,挥泪洒下:“仍传语江南父老,时与晒渔蓑”。回望云卷云舒,他笑对一路走过来的坎坷:“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他的风趣诙谐,是与巅簸命运的一种抗衡,这种心性也让人望之亲和,他有时有着孩子气的天真。他捉弄和尚佛印,让一歌女睡在佛印的屋内,吓得佛印一夜未敢眠,答诗回他“夜来酒醉床上眠,不觉琵琶在枕边,传语翰林苏学士,不曾拨动一根弦”。文人陈季常俱内,苏东坡写打油诗笑他“忽闻河东狮子吼,柱杖落手心茫然“。他损好友张先八十岁娶十八的妾,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老牛吃嫩草。他拜谒吕微仲尚书,正赶上吕尚书睡午觉,他便在厅里边玩绿毛龟边道:“不要闹,不要闹,听取这龟儿口号。六只眼儿分明睡,一觉抵别人三觉”,听得人家哭笑不得……
他的一生际遇波澜曲折,可是辅君治国,经世致用的抱负不变,体恤百姓的悲悯之心不改。他在黄州自创东坡肉,在杭州建西湖苏堤,在海南设书院,与黎民讲学宣传汉文化。“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岂止是这三个州,他的足迹所到之处,当地百姓都记着他的好,他在民间的口碑,也是其他诗人所无法比及的。
苏东坡深厚,广博,是后世读者最喜爱的一位文人。虽自称喝酒、下棋及唱曲子不如人,但他的诗文书画却有登峰造及的成就,特别是对词的贡献,不可抹杀。他是豪放派的开创者,一洗前人绮罗香泽之态,文字在他手下,如揉面团般灵活自如。我喜欢他的另一些词,幽峭韵秀,兼于豪放与婉约之间,风格温润多姿,所以,有时读他的词,觉得一切的赞叹都是饶舌。
他笑对命运,但在内心深处也有自已的悲辛。屡遭被贬,仰望苍天,感慨自已恰如一只到处迁徙的孤鸿,可以从他词中看出,“人生到处何所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背归鸿,去吴中”,“策杖看孤云暮鸿飞”,“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孤鸿落照,相将归去”……种种的率真孤傲,嵌在字里行间。
一切的创击,他担在肩头,收进胸内,咽入肚中,并用旷达超逸去抚平。“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他看得高远。“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他剖得透晰。“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他活得淡然。
众人也知,苏东坡重情懂情,每一段爱是那么明亮深重,无论对王弗,王闰之,还是王朝云,他都用一个男人最宽广深厚的情感,去全心纯粹地敬爱怜惜,面对她们的先后逝去,他用苍凉的泪水和着滴血诗词,痛断肝肠地祭奠。从悼念王弗的《江城子》,到王闰之墓碑上的祭文,再到纪念朝云的六如亭上的楹联,一路读来,无不让人泪如雨下。
这样一位真性情,又温柔敦厚的才子,有着高山与大海一样的沉稳胸怀,“唯有朝云能识我”,又岂止是朝云,苏学士,后世识你的人多着呢!
“人的一生就像一出戏,只有落幕后才能判断这出戏的好坏”,迎着山头的风雨,夕阳中微笑的苏东坡,在九百年间的文学天幕里,永不停息地在人们眼前走着,是那样淡定,那样从容。
2008-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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