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段时间，总在医院里逛游。人到中年，自己的长辈都成为老人，医院就成为最头疼也最离不开的地方。刚陪完婆婆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回家洗个澡换件衣服的功夫，公公又住进了医院。
家里的孩子、医院的老人，单位的工作，就像是三条绳索，缚住了手脚，还要一起往三个不同的方向扯拉，此番滋味，任谁再平和再强健的神经，都会被揉搓得一团糟。心情不稳定，情绪不免失控。公公出现输液反应，血压升高到180，还伴有心慌。因为输的先锋，怕是过敏，不敢大意，急忙去找医生咨询。
中午时间，医生办公室没人，只有两个小护士值班。情急之下，声调拔高，劈头盖脸冲小护士发起火来。小护士很惶惑地道歉，并一再保证，医生一来马上将情况反映过去。其实自己发火的理由并不充分，也不是小护士的错，急不择言的话一出口，心中立时后悔。但是，又不甘愿道歉，马上走也不合适，寂静的场面有些尴尬。
幸好，走廊尽头有“趿拉、趿拉”的声音传来，小护士的视线转移过去。走过来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短碎直发，圆脸圆眼睛，手中高举着自己输液瓶，一瘸一拐地拖着右腿，往这个方向走过来。
“呀！能下地走路啦？”小护士微笑着打招呼。
那个女孩没有说话，只微微一笑，笑出一对好看的酒窝，依旧不紧不慢地挪着。
我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急走几步上前，顺势接过女孩的输液瓶，扶住女孩。“你去哪儿？”
女孩依旧笑着，没说话，另一只手展开，是卫生纸。哦，这是要去卫生间。我扶着女孩慢慢地走，关切地问：“腿怎么了？”
女孩专心地艰难地往前挪着脚步，可能是无暇顾及说话，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开口。默默地扶着女孩，一直把她送回病房，把输液瓶挂好，我才对她说：“没人陪你吗？有事，你叫我，就在隔壁。”
女孩依旧没有说话，倒是她同室的病友回答了我：“她听不见，聋哑人。她家里的人去打饭了。”
我望着女孩，她也望着我，举起右手，做了个谢谢的动作。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面对青春靓丽却有残疾的女孩，我没有生出怜悯同情的感觉，倒是涌上一种罪过的感觉，觉出自己有全手全脚的身体，因为疲累就无端中别人发火的行径，是那么卑劣。
我慌乱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此时复杂的心情。我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来帮助一下这个女孩。但是，我有什么可以给她呢？没有。我只好往外逃了。
可是，女孩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询问地望着她，她甜甜地笑，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双手比划着，可我不懂。我看见床头的桌子上有纸和笔，拿过来写道：“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女孩摇头。
“我有书拿给你看？”
还是摇头。
“吃水果吗？”
依然摇头。
我费解地望着她，女孩又甜甜地笑，露着好看的牙齿。
我不知所措，也只好尴尬地笑笑，摇摇头，想告诉她自己不明白。
女孩要过纸笔，也写：“我笑得好看吗？他们都说得的笑容好看。”
“好看！好看！”我一边说，一边使劲地点头。
女孩笑得更甜了，抓起我的手，在我的手心上写道：“我只有笑容送给你。”
紧紧攥住手心里的笑容，我使劲咧开嘴巴，展开自己的笑容，想让女孩知道：我是多么的喜欢她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