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五时,沉醉不知归路

三不五时,沉醉不知归路

认亏散文2025-04-24 06:13:25
打了三个电话给好友,一个陪老婆,一个泡吧,一个就寝,在这暮春将尽的夜,一个人光临沙县。
北门外沙县称我心者,在乎馄饨蒸饺炒粉丝具得闽南小吃精髓,近乎家乡的味道,故而每每去总要点这几样。近来心中颇多郁郁,本欲买一醉,无奈肚量太小,一瓶入腹便已无可奈何。时不利兮酒难尽,酒难尽兮可若何,不醉不醉奈若何。
步出门外,凉风习习,此情无计可消除,既无法在醉乡里寻那无愁无恨处,更兼无星无月天,无心无意人漫无目的踽踽而行无穷无尽路,俄而便走到了西湖边上。
在这里,无数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每天上演。都不属于我,也不属于这彀皱波纹。没有客棹也无渔火,拣一条长凳坐下,远处有情人窃窃私语,“难得”无虫鸣于野乌啼于树,只剩无边寂寥越发映衬轰鸣而过的汽车。对岸明晃晃的路灯和身后的交相辉映,实在是画蛇添足,君不见,这流霞溢彩不夜天的杭城,天都未曾真正黑过,连那月娘,也羞得不愿拿清辉照行人的路了!
下着毛毛雨,空气湿漉漉拧得出一把水来,走在路上,扑面都似情人的吻。坐在两颗大柳树下,层层叠叠交覆的柳叶儿,为酒客撑起了伞,是怕风清雨密着了凉么,视线渐模糊,有一种叫心安的感觉弥漫开,虽然心早已不全,总算得了点安慰。这暮春的夜下西湖,毕竟还是照顾我的。掬一捧水,直似琼汁玉液般粘滞,遂点了支烟,浸没着足,听湖水拍石,唱一曲遥远苍凉又温柔的摇篮曲。
总喜欢独处,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可以肆意哭泣和狂笑,或寂寂然无语,穿梭时空追溯着前人的身影。西子湖畔忒多情,历来才子佳人无数,连扬州也只敢讷讷地说自己有个瘦西湖,可笑歌尽桃花扇影风,也难像白娘子那样修行千年只为与那一位厮守半生,被压雷峰塔底亦无怨无悔。但若只是欢合无悲离,那一切都是那么肤浅和淫靡,怎能酿出这一湖相思。也正因为痛苦,才越发映衬了相厮守的可贵,古来大智慧大欢喜大成就都是放在人生大悲苦的磨盘里细细磨,磨去粗糠,尽得精芜。那末,即便如今有这许多的郁郁不如意,有这许多的伤痛,也要擦干泪,笑着割下另一片喂鹰么?
喜欢叔原,喜欢他的鬼语,哪怕他的泪愈发加深我的苦,也爱,只为那痴儿从不抱着虚伪;即便他带着一丝满腹诗书的清高与名门之后的孤傲,也爱,只为那情郎对哪一位都是真心与全然付出。真性情自风流,然而,他明显带着泪在笑。黄庭坚在《小山词序》里写道“余尝论:叔原固人英也;其痴处亦自绝。人爱叔原者,皆愠而问其旨:‘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皆负之而不恨,已信之终不疑其欺已,此又一痴也。’乃共以为然。”一个不为五斗米折腰,不事权贵,人皆负之而不恨的痴心人,怎能不让人爱!这点越发像起了白娘子,来来,共入醉乡来,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还想再请一人共饮觞,可惜他太忙了,忙着被贬谪,忙着游赤壁,忙着筑长堤,忙着梦里为伊人梳妆。文忠公是不是好穿着那缝缝补补的短纥粗衣,挥舞着锄用汗水浇筑这贯通南北的长堤?安详的梦中,是否在青草清香弥途的小径上,牵挚爱的手柳岸闻莺,观雷峰夕照?或许这小小的西湖对你那浩大广博的灵魂还是太小了,否则宁可安眠于郏县,也不肯永栖此处么?徒留遗憾。
幼安长叹报国无门,易安长恨国破家亡,安一字何其难也。然而,其诗词彪炳千秋熠熠生辉,不正是在身似浮萍飘絮辗转难安中提炼酝酿的么?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乃工。为了安所以不安,忍下这无常与不安,换来的,却又安抚了后世多少子孙?照理,我也该邀请二位痛饮三百杯,愿做楚狂人。
估计太白不乐了,盗了他的诗又不舍得请他一杯酒;老杜不满了,身寄茅庐风吹絮,却愿得广厦千万大辟天下寒士,苦到心肝寸断,也该请。可惜西湖太小,我也太渺小,只能掬一捧西湖水遥祝诸贤英灵永世安好。
也祝己身不再为悲苦所囿,得脱桎梏,磨出属于自己的寂静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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