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门

两重门

首摄小说2025-04-29 01:04:40
“汪,汪汪,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一阵狗叫声,接着是一句优美的昆曲唱腔从裤袋里传来。领导的电话。大伟的手机铃声是分了组的,这种混搭的音响就是他独特个性的诠释。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大家都知道他很喜欢自己的黑狗狗,那只狗叫了个球王的名字——贝利——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他说过,这个秘密的铃声分配给了谁,那倒是这个人的荣幸呢。不过总归来说,倘若这个人知道了自己被荣幸后,一定会极不爽的。想一想,狗叫了,然后你马上接起了电话开始说话。什么事吗!
大伟来到了主任办公室。年纪不大勤奋善思的主任已经谢了顶,脑袋中间的地中海寸草不生,令人不胜唏嘘。另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位憔悴的徐娘,腰身肥蛮,眼圈青黑,神态霜蔫。主任说,今天有五个火化的人,日子好嘛,大家都选中了这一天。这位是梁局长的女儿。主任殷勤地看了梁姐儿一眼,这一眼生动极了,既传输给了女人深切的关爱和庇护,又表达出了需要大伟用恭敬的态度来对待此事的隐曲涵义。你整容化妆的时候上点心,有好的建议也可以告诉梁姐,她想让父亲走的风风光光的。先给梁局长火化啊。主任一直安排到这里才住口。那黑眼圈的肥女人便讨好似地给了他们一个媚笑,灰蒙蒙的玻璃上结了霜纹一样的褶皱里,传递过来的是深秋早上的阵阵风寒。
梁尚君。局长。不是一只什么好鸟。大伟边往化妆室走便心里骂道。这家子人怎么了,连向阎王爷报道都要抢先一步,还要走个后门托个关系!小城就这么小,谁谁放的屁是香是臭那是捂不住的,大家都很心知肚明。市井中人们闲侃,说这位梁尚君作风低级,御女无数,居然到了猴吃酸枣青红不论的地步,把小姨子也压到了胯下。为什么他有这么大的能量?人家有钱有权啊,据说上海北京都有房。关键是人家还会织网结帮,公安法院里有自己的子侄,县里有自己的干兄干弟,所以就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啊。
剥下梁尚君的阿玛尼行头,望着这堆僵硬青白的肥厚腻肉,大伟心中不胜恶心。他想起了这个男人在电视上赈灾劝募的表演曾经是多么地慷慨激昂,可在他面前逛街走过的时候,对断了腿的儿童在给他磕着头却根本就不看一眼。无耻。现在既然入了我的门,该让他以怎样的形象进入阎王爷的地狱门呢。大伟有了主意。
姐呀,像梁局长这样的人应该与别人不一样的,因为他活着的时候就优秀于大多数嘛。普通人死后上七下五乱穿些不值钱的臃肿杂服,却不知阴间的小鬼也是看人物下菜刀的势利眼呢。你去建东巷的荣元祥取一套老衣吧,就说是老钱让你来的,穿上了仿古的县太爷官服,到了阴间阎王爷也甘愿认他这位好兄弟呢。
黑眼圈肥姐愣怔了一下,就疑是感激地出去了。11点钟,大伟引黑眼圈进来参观了化妆床上的胖男人,男人俨然一尊提前午睡了的县太爷穿越到了此时此刻,面色红润,神态安详,蟒袍威严,真好似一入炉门就登神界的不倒仙翁。肥姐眼圈湿润了,泪光点点嗓音哽咽地说谢谢,便把一个小红信封塞进了他的工作服口袋。大伟很安然,有不要白不要的心安理得。其实,掩饰哪里能够周密,他装出的没感觉到不知者不为罪的狡猾像,甚或一股正义的杀富济贫的庄严感,都电光石火充满矛盾地在他的脸上闪现了一遍,可能他却不自知。
待黑眼圈肥姐给梁尚君局长照好了遗照后,便搬移着膨鼓如蛤蟆的肥臀蹒跚而去。大伟手脚麻利地将那套仿古官服扒了下来,给那堆行将变成黑灰的灰白之物蒙上了一床白被单,继而哼起了自己惯常吟唱的《月亮之上》,把白被单推进了机房,随手扒拉到了炉前,掀开了炉门,然后托着白被单的脑袋往前一送。大伟没忘神态自若地掏出一小块铅顺进了炉膛,随即使命完成了一样,轻轻合上了炉门。电闸合上,一股死老鼠的臭味透过口罩窜入鼻腔,比先时更浓重了……
人世就是这样不公平。有的人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仿佛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给别人添麻烦,比如这位梁尚君。他一个人折腾了大伟一上午,那就意味着在下午的工作时间内,大伟得一个小时结束一个等待火化的人。
事情比原来预想的要好得多。第一位死者是个基督教徒,他的兄弟姐妹们早已把他料理得清清爽爽可以直接去拜见圣父了。大伟在一片默祷声中把这枚安琪儿送到了天父的身边。第二位是个五保户,本村的老阴阳给他定的日子,同村的委托人只是泄露了这一点死者的信息,便三分不耐七分无谓地让大伟去自行了断了。第三位死者是个早夭的少女,她的姨夫代她的父母作主,让她免了一番死后还要被清洗翻播穷折腾的痛苦,直接就去好人家托生了。可怜的失独父母,她父亲正在医院里陪护着心脏病突发的母亲打点滴。
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大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从容地处理好最后一位火化者。死者的家属递给大伟一根烟,普通的红塔山,七元钱一盒,由此大伟便可以粗略地判断这家人肯定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大伟的话透过烟雾越过死者的旧中山装贴上了这个家属的瘦脸,为什么不给你的父亲穿的体面一点呢?一辈子仅此一次啊!
瘦脸家属的脸窘迫地红到了耳根,一丝无奈拥堵着自责的蚊哼声轻飘飘地响过来。父亲是个老党员,老教师,工资不高可思想不低,他说死后一定要简办,否则他在阴间也会不高兴的。思想不低?难道他能比关民意思想还高。大伟随即刻薄地接上了一句。关民意是本县最佳帮扶模范,每年电视上都要报道几次。
瘦脸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接着说,家父正躺在这里呢。什么?大伟的神经蜂蜇似的抽搐了几下,他踩灭掉扔在地下的烟头,直奔到化妆床前。关老爷子的神情很满足,黧黑的皱纹里洋溢着微笑。只是,黑色的旧中山装总也敌不过黑西服的精神头,这对大伟的崇敬之情确实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有了,那套梁尚君的阿玛尼还在角落里扔着。大伟本来很高兴,他能把衣服处理给建东巷的荣源祥,他们会给他1000的回收费。还有那套仿古县太爷官服,提成百分之二十,又是360元呢!可是,因为关民意和梁尚君身形很接近的原因,使大伟突然临时决定,要把这件还算值钱的衣服给关老爷子穿上,来奢侈和表彰一回他一辈子的无私奉献和大爱之情。
关民意因为身形高大,穿起衣服来并不很显瘦。可是现在,他嶙峋的肋骨尖锐地挺拔在黑瘦的骨架上,很是能触动人们的悲情。独自面对一位鞠躬尽瘁的老人,大伟的眼前不禁闪过一回回、一幕幕。从1998年抗洪开始,关民意就开始了慈善捐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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